“这个最少也要半年的时间才能做好,因为它上面的叶心和坑坑洼洼都要一个一个做,一片叶子就得做20天。”张铁成指着工作台上一件初具雏形的白菜玉雕说。
今年是张铁成从事玉雕行业的第30年。参与奥运会徽宝制作、参与“金镶玉”奖牌设计、主持故宫博物院“乾隆花园”内部装饰和陈设玉器的修复工作……在这位玉雕大师眼中,做玉器,要把所有的工艺都达到最好,表现得最完美。
“做玉器,最重要的就是喜欢。每天看着它,每一个细微的变化,都会非常高兴。” 张铁成说。
2017年9月5日,北京工美聚艺文化创意园区,玉雕工作者在雕琢玉器。中国网记者 赵超 摄
“一切为了做玉器”
“那时我马上就要毕业了,我喜欢画画,而且玉器一听就很‘高大上’。我一直以为做玉器都是家传的、规模很小的,没想到还能有学校去学。”即便过了34年,回想起与玉器的结缘,张铁成的言语间仍透着激动。
1983年,16岁的张铁成在《北京晚报》上看到了北京玉器厂技工学校的招生信息:招收30人,报名时交一幅素描作品。虽然从未上过美术课,但画画对他来说始终带着一种“无师自通”的默契。
画过无数小人书的张铁成,从1000余位报名者中脱颖而出,成功被录取,成为家里第一位踏足玉雕行业的人。
那之后,张铁成的画布就从课本上狭小的空白变成了形状各异的玉石。
“当时技工学校处于初创阶段,还是课堂教学,没有师父,教我们的是以前美院的毕业生,素描、工笔,他们都是擅长什么就教什么,但实际上有很多不常用,跟生产也结合不上。”张铁成回忆,相比于现在定位精准的系统教学,先例与经验的双重匮乏,让他在学艺初期并未接触到泥塑、造型等必要知识。
在张铁成看来,在玉器厂技校的日子,相比于学生更接近一种半工人的状态,“这就是你以后谋生的饭碗,你很明白要达到什么目的,所以不是给老师学、给家长学,完全是自己想学。”
比起急功近利的现代教学,技校的体制帮张铁成明确了一点:“我学的一切东西都是为了以后做玉器服务的”。为了安身立命,他跑图书馆、去画展,想办法从各个方面丰富自己。
“那时候仅仅是厚的、带图画的成语字典我就买了四本,天天看,看典故,看上面的图。还有当代画家画的,各种风格的希腊神话,中国神话传说,都是图文的。”张铁成说,自己的脑中只有一个想法:“充分的汲取营养,多学、多看,哪怕没用,但是要有基础。”
2017年9月5日,北京工美聚艺文化创意园区,中国玉雕大师张铁成用喷壶喷水去除玉雕画上的浮土。中国网记者 赵超 摄
“推着我向前的,是追求工艺的极致”
“做玉器,应变能力非常重要。要因材施艺,这个很难。”在雕刻中遇到不同的花色如何取舍,如何变瑕疵为特点……在张铁成眼中,做玉器就是要把所有的艺术、所有的工艺达到最好,表现得最完美。
从顽石璞玉到精致玉器,玉雕师首先要做的是相料:从玉石的外观出发产生预判;再剥开料皮,切割柳裂,着手设计;之后雕出大体形状、做调整,如果没有问题就进行细雕和整体协调,最后抛光。
但比起只言片语的介绍,玉雕的每一步实际上都意味深长。
“比如设计,你需要反复推敲。造型、神态、比例关系都要做得很好,有时候甚至会占全部过程的一半时间。”张铁成看着工作台上已经放了很久、不知从何下手的玉石,补充了一句:“老是没有好的想法就不能做,有好的创意、好的灵感,几天就画出来了。”
即便摆脱了设计的困扰,玉雕师仍要面临雕刻技艺上的挑战。以链子和器皿为例,几十节链子不能做断,还要配合造型。如果有两条链子,要保证其长短、粗细、大小一致。做器皿则要花大量的时间掏膛,不仅要保证掏得与外壁一样薄,还要时刻小心,避免掏漏。
“雕刻的过程其实并不复杂,但是每一步都是下一步的基础,哪一个地方都马虎不得。一步都不能失误,才能是完美的。”在张铁成看来,玉器难就难在做每一个地方都会有危险,因为玉雕师也无法预知自己的手往下推的时候里面会是什么样子。
但对他来说,正是这一个又一个挑战推着他不断前行、不断突破。“这就是我的日常工作,就跟衣食住行似的,已经融入我的生活了。每个阶段都会碰到难的活,但我喜欢挑战,推着我往前走的,是追求工艺的极致。”
2017年9月5日,北京工美聚艺文化创意园区,玉雕工作者在雕琢玉器。中国网记者 赵超 摄
“不为钱和名,就为自己喜欢”
在玉石市场风生水起的今天,面对水涨船高的玉器价格,不少有美术功底的人选择“半路出家”,转投玉雕行业。但比起钻研题材与积累知识,急功近利者们更倾向于市场这颗金灿灿的指路石。
“我们那时候不是这样。我们觉得一辈子都要干这个事,而且那时候我们认为自己是搞艺术的,要搞纯的艺术,玉雕的题材一定要高大上、要美好。” 张铁成说。
今天,对寓意、保护作用的青睐使大众的偏好集中在财神、观音等题材上,这种需求反映到市场上,就造成了传统题材作品的缺失与玉雕师技艺上的短板。在张铁成的印象中,就仕女题材的玉雕就有近20年没人做过了。
即便如此,对张铁成来说,做玉器仍然要有传统文化的功底,要能把原料与设计完美地结合。每一个场景、每一个人的性格,甚至每个人拿的东西是什么、要表现什么,都要有历史出处。
“对玉雕师来说,做东西必须得有个典故,作品叫什么?为什么叫这个名字?”在他看来,纯粹的雕刻技艺到一定程度就基本定型了,丰富发展的是艺术方面的东西,是情感和自身造诣的深入。
从业至今,张铁成早已不再记录雕刻每件作品的时长了。对他来说,只要把活做好,其他的都没有意义,即便作品最后甚至不会出售。
“我要做好作品,哪怕一年做三、四件,我就把这三、四件做好,做成精品。” 张铁成说。
2014年,张铁成把自己曾花费半年时间雕成的翡翠作品《螭龙单链瓶》捐给了腾冲翡翠博物馆。
30年过去了,当年一同被录取的30个人中,只有5个人还在玉雕行业坚持着。
“现在的年轻人并不是技艺差,只是他面对市场的压力比我们要大。但是到了一定的程度,就会逐步开始淘汰。最终留下的,一定是有艺术修养的、坐得住的人。这些人会安心地做玉雕,不是为了钱和名,就是为了自己喜欢。” 张铁成说。
(文字/董小迪 策划/吴佳潼 吴闻达 苏向东 摄像/吴佳潼 赵超 吴闻达 李欣颖 剪辑/赵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