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最后的气力,也要留在这特殊的战场
保肝药12片剂、止疼药6片剂、胃药冲剂3袋、清肝利胆口服液6小瓶、胃必治和依托考昔片6片剂,还有稳心颗粒冲剂3袋,以及华蟾素胶囊、奥施康定、复方甘草酸苷片、补中益气丸、恩替卡韦片……
青海省玉树市下拉秀镇苏鲁村原驻村第一书记弋肖锋下乡时用过的那只旧皮包,妻子普布卓玛一直保留着。
仿佛打开了包,就能看见他一边工作,一边将一大把药片胡乱塞进嘴里。
青海南部,下拉秀镇,海拔4000米以上的苏鲁村,可谓“贫中之贫”。
玉树市人民法院四级高级法官弋肖锋,一到这里就扎下了根。
今年48岁的更求塔巴一家7口有130多亩草场,每到冬季牛羊转场,他们就在山上过冬。
弋肖锋坐车先到山下,等来一辆摩托车,没路的地方再步行,花了整整4个小时,才到更求塔巴家。
“来不及喝口水,他就坐在门口的牛毛毡上登记我家的基本情况。”更求塔巴记得那天,书记满脸尘土,因为爬山太累喘着粗气。
全村660户,他就这样花了近5个月的时间,爬着山、吸着氧一一走遍。贫困户家里反复去,去得最多的有十余次,只为拿出量身定制的精准脱贫方案。
很快,村里为建档立卡贫困户的牛羊免费上了保险;生态畜牧业专业合作社对接市场;部分劳动力开始通过挖虫草、跑运输增加收入……弋书记驻村不到两年,建档立卡贫困户孩子入学率从60%上升到100%。
村民们发现,弋书记的脚步越来越慢,脸色也越来越差。2020年11月20日,为控辍保学连续奔波几天后,妻子普布卓玛硬拉着他去了家附近一家诊所。
诊所要求他至少每天来打一次吊针。可是坚持了大概四五天,他又跑出去了……
被送进医院重症监护室前,他还对同事让丁说:“等我出来,一起去村里,赶在年前把压力锅发下去。”
然而,53岁的弋肖锋终因病情恶化停止了呼吸。
“他太忙了,也许诺过,但从没有一起去照相馆照全家福。”普布卓玛颤抖着手指,翻开已经斑驳的婚礼照片,再也说不下去。
为什么这样?
脱贫攻坚已进入最后的冲锋,共产党人对老百姓的承诺,必须如期兑现!
苦甲天下的定西,贫困就像六盘山区的山头,翻过一座,又是一座。
难啊!山大沟深,村情各异,大水漫灌不行,撒胡椒面更不行,脱贫资金必须用在刀刃上。
此刻,一位当年从甘肃庆阳走出的高考状元,把毕生所学都投入到家乡的脱贫攻坚事业中。
2014年初,甘肃省临洮县政府办公楼会议室挂起了县长柴生芳亲手绘制的两幅地图:全县323个行政村细分为125个产业示范村、130个产业潜力村……不同的彩色图标分别对应着马铃薯、羊、牛、百合、中药材。
3年,323个行政村走遍281个,走访群众5000多人次。
3年,29本、170多万字的工作日记,记录了他每次调研、学习的心得。最后一篇,停留在2014年8月14日。
柴生芳(右二)在甘肃省临洮县八里铺镇检查畜牧养殖合作社发展情况(资料照片)。新华社发
这一天,他处理了8项工作,连续工作了17.5个小时:听取水务局汇报、接待两位上访群众、调研引洮工程并召开座谈会、主持“捐资助学表彰暨资助优秀贫困学生大会”、考察县城主干道改造工程……
这一天,最后一项会议集中商讨了22大项53小项事务,持续了6小时,柴生芳坐在位子上没离开过一步。
2014年8月15日,早餐时间,一向守时的柴县长没有出现。等了许久的人们打开门时,才发现他已悄然离世。
生命最后24小时,他“把每一分钟都用在了工作上”。时任县政府办公室主任龙小林说,柴县长好像只在早晨从办公大楼出发的时候,习惯性地啃了一块馍馍。
匆匆,太匆匆。
天津援疆干部席世明抱着维吾尔族小姑娘“小石榴”(资料照片)。新华社发
天津援疆干部席世明生命的最后一天,是一个星期日。患有高血压的他照旧从早到晚,忙着接洽商务考察、忙着整理文件,就是忘了吃降压药。
席世明(左二)和其他援疆干部一同给维吾尔族小姑娘“小石榴”过生日(资料照片)。新华社发
他已经连续两天没吃药了,送到医院抢救时,鲜血已充满颅腔。
天津援疆干部席世明在于田县一家葡萄种植合作社(资料照片)。新华社发
收拾他的遗物,打开他的冰箱,囤积最多的就是方便面、冻馒头,甚至还有去年端午节的粽子……
夕阳西下,彩霞满天,一名妇女站在上胭村口,一曲“花儿”随风飘远——
“走咧走咧,走远咧,
越走呀越远了,
眼泪的花儿飘满了。
哎嗨哎嗨哟,
眼泪的花儿把心淹了……”
歌中“走远”的那个人,是宁夏泾源县黄花乡原党委书记马新娟。
马新娟(着红衣者)在脱贫攻坚活动上签名(资料照片)。新华社发
2015年10月,马新娟已经在上胭村住了一月有余。天天吃住在村上,劝说村民放弃冬小麦、改种玉米,为肉牛养殖储备更多饲草种植面积。
可是,这是千百年来的耕种习惯啊!她挨家挨户地做工作,村民还是自顾自地准备种小麦。
眼瞅着第二天要播种了,马新娟把所有村干部叫来:“凌晨5点,大家准时到地里守着。”
天蒙蒙亮,村民马金虎已经把犁套在牛头上,准备下田。一把拽住牛头,马新娟问:“为啥不听劝嘛?一亩冬小麦打个300斤,能干个啥?”
马金虎也不示弱:“祖祖辈辈都种小麦,种出来咋也能有个口粮。种玉米给牛吃,万一种不成,人吃啥?”
马新娟在家中整理、登记扶贫信息(资料照片)。新华社发
马新娟又耐心解释:“一亩玉米收1000多斤,卖了钱还愁买不上口粮?”
就这样,一家一户劝回去,一季试种就尝到了甜。
3年间,黄花乡贫困人口从3571人下降到68人,马新娟的体重从140斤下降到不足100斤。
以分秒计算的战役,每个人都太忙了,忙得发现不了她罹患淋巴瘤的秘密,更忽略了她接受化疗后的身体反应。
直到去世,她也没有透露自己患重症的消息。“决战在即,她希望我们心无旁骛。” 黄花乡党委原副书记于杰说。
临终前半个月,马新娟全身肿胀,必须靠注射杜冷丁止痛。一天,已经坐不起来的她突然对家人说“想去乡镇和县城看看……”
悄悄擦干泪,轻轻抱起她,丈夫把她放在越野车后备厢的位置,妹妹把她的头扶在自己腿上。
刚通车的旅游扶贫公路她看了,新建的高速公路她看了,路边的花她也看了……窗外的风景一幅幅掠过,那是熟悉的山川、河流、村庄,她都曾走过。
把最后的力气留给绵延群山,把最大的不舍洒向条条江河。
澎湃不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