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的交融
如果将视野放得更广阔,发生在长江流域的人口迁徙与流动或许更为久远、更为深沉。
长江航拍
早在史前时期,长江中下游就曾有良渚、石家河等著名的新石器文化。但是,这些史前文化先后消失。学术界的一种看法认为,这些南方部落在与北方黄河流域部落的作战中失败,被迫向北迁徙。《史记》中就有尧舜之时“迁三苗于三危”的记载。他们失去了原有的文化家园,却将长江流域的早期文明带向了黄河流域及其他地区。
先秦时期,楚国的先民来自黄河流域。根据史料记载,祝融部落的一支沿着汉水南迁,最后落脚于丹阳之地。他们带来黄河流域的文化,并与长江流域土著文化融为一体,在被称为“荆”“楚”的地方筚路蓝缕、以启山林,创造了后来辉煌数百年的楚文化。
移民是文化的载体。当中华文明进入南北交融、东西互渐的常态,移民就加强了文化相融的深度。
秦汉以后的长江流域开发相对沉寂于北方,一些地方甚至退还为“蛮荒之地”“边恶之州”。但是北方人口的大量南迁,将北方文化习俗、风物人情带到长江流域,并与当地文化融为一体,恢复了长江两岸的勃勃生机,并使长江流域的经济文化提升到一个新的水平。
“永嘉南渡”之初,士人们慨慷悲怆、击楫中流,誓言“克服神州”。然而,随着时间流逝,政局趋稳,这些北方移民逐渐接受了南方的山水明媚和物产丰富,江南文化迎来了相对繁荣的时期。
河东名士郭璞南下后,以壮丽的文辞和恢弘的气势写了一篇《江赋》,他说:“考川渎而妙观,实莫著于江河!”考察天下百川的奇妙景象,实在没有可以胜过雄伟长江的!
“山外青山楼外楼,西湖歌舞几时休?暖风熏得游人醉,直把杭州作汴州。”林升的这首《题临安邸》,虽是对南宋统治阶级纵情声色享乐、不思救亡图存的控诉与义愤,但从中也可以看出移民江南后的北人实已与江南融为一体。南宋时期,长江流域语言及饮食、服饰、婚姻、丧葬等风俗习尚,均已受到北来文化的全面影响,“水土既惯,饮食混淆,无南北之分矣”。
李学勤、徐吉军主编《长江文化史》中认为,赵宋政治中心和北方移民的南迁,对长江文化的发展产生了十分深远的影响,使这一时期的长江文化再次感染上浓厚的黄河文化色彩,并完全确立了此后长江文化在中华文化发展史上的地位。
江西是宋代文化重镇,经济文化发展的高地之一。元代以后“江西填湖广”“湖广填四川”的移民过程,在长江中游开创出“湖广熟,天下足”的新局面。明代的黄州府人才蔚起,文化勃兴,不得不说是江西移民带来的人文繁盛。而湖广移民对川蜀的影响也是十分深远的。
如果说南北移民将长江流域与黄河流域两大文明糅为一体,那么东西移民则不断地改变东中西部的不平衡状况,促进了长江流域内的经济文化均衡。
“安土重迁”是中国人的固有观念、文化基因,历史上的移民高潮看起来声势浩大、轰轰烈烈,然而每一次的南渡北迁、东移西渐,实际上都是一曲背井离乡、抛家舍业的悲怆之歌,其情其状实属凄惨。正如元代张养浩所写:“哀哉流民!为鬼非鬼,为人非人。哀哉流民!男子无缊袍,妇女无完裙。哀哉流民!剥树食其皮,掘草食其根。哀哉流民!昼行绝烟火,夜宿依星辰……”
然而,正是世世代代华夏儿女以克服艰难困苦的勇毅与朴诚,创造了中华文明生生不息的壮丽图景! (记者 皮曙初)(刊于《半月谈内部版》2019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