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乡英勇支前

协助驱逐入侵印军

许多人家回来了,住不了多久,又迁出去了。大雪封山的冬季太长了,夏秋时节雨水太多了,地里长不出庄稼的日子实在太苦了。玉麦乡只剩下3户牧民。

六十年代初,中国自然灾害频发,印度趁机对中国边境骚扰蚕食,挑战中国边防部队,最后公然入侵。1962年的国庆节刚过,桑杰曲巴乡长的大女儿卓嘎才一岁多,对印度的自卫反击战打响了。

桑杰曲巴乡长牵着牦牛,带领乡里的青壮牧民们参加了支前,为前线部队运送弹药和给养。时值仲秋季节,从扎日到塔克钦到珞瑜,再从珞瑜到塔克钦到玉麦,往返于后方和前线之间。

从地图上可以看到,通往前线都是盘山小路,不是悬崖就是峭壁,有的地方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稍有懈怠就会掉落悬崖。虽然衣服脏了破了,脸上和手臂剐蹭得伤痕累累,但牧民们说:“金珠玛米为我们驱赶外敌、夺回家园,他们流血牺牲,我们这点小伤算什么。”

就这样,一次再次地,他们整理好行装,往返于家乡和前线,为保家卫国的金珠玛米运送给养,协力赶走侵入家园的豺狼。

一个月后,战争结束,玉麦人的生活又恢复了平静。  

  20世纪90年代,卓嘎(右一)央宗(左一)与父亲桑杰曲巴 图片来源:解放军报

第二年,桑杰曲巴的二女儿央宗出生了。

党和政府考虑到玉麦乡的困难,在条件相对较好的日拉山另一侧的曲松乡盖起新房,给他们分了粮食和牲口,让桑杰曲巴带着全乡人家迁到这里居住。

住上了好房子,过上了好日子的桑杰曲巴并不开心,他说:“毛主席让我翻了身,当了乡长,可我这个乡长连家也没守住。”仅仅过了一个冬天,下一年刚开春,他和妻子就背起两个女儿,赶着牛群,翻过日拉雪山,回到了玉麦,回到了这个他们世代生活的家园。

一家人回来时,通往小屋的路上已经满是野草,屋里的东西也被印度那边的人偷得差不多了。没有人在,家里的东西是保不住的。“只有人在,家才能看好。”桑杰曲巴对家人说:“这里是国家的土地,我们得在这儿守着。我们守着,就守住了这片国家的土地。”

“守家守边”看似简单,但日子过得并不容易。

玉麦这个十分好听的地名,和麦子却没一点渊源,自从祖辈在这里定居,所需要的每一粒粮食都要翻越海拔5000多米的三座大雪山,从山外背来。每年大雪封山前,桑杰曲巴就要到山外换回下一年的口粮。

只有一户人的家乡是凄美的,雪山阻隔的生活是艰苦的,放牧的生活是寂寞的。但桑杰曲巴乡长的家始终如铁打的营盘,牢牢扎在祖国的这片国土上。

一年夏天,一架印度直升机从南边飞来,降落在玉麦,打破了乡村平日的宁静。一群全副武装的印度士兵强行把他们的国旗插在了玉麦最高的一个山头上,还在通外山外的路上设卡,盘查过往行人。桑杰曲巴愤怒地向他们抗议,但蛮横的印度士兵不予理会,还威胁要杀掉他们。桑杰曲巴认识到面对荷枪实弹的侵略者,抗议是没用的,要想守住这片土地,还是要靠金珠玛米。

安顿好家人,勇敢的老乡长冒着生命危险去给驻在扎日乡的解放军报信。到扎日区是条转山道,道路崎岖,瘴气弥漫,野兽出没。即使成群结队的转山人,也没有十足把握安全地走出来,滚下山或迷路是常有的事。但桑杰曲巴顾不了这么多,为了家园,他毅然决然地出发了。

夏季的高山牧场,到处都是沼泽。桑杰曲巴喘着粗气,深一脚浅一脚地赶路。牛皮靴子里灌进去的水,咣唧咣唧一步一响,每走几步就得倒一倒。不知摔了多少跌,总算走出沼泽地,进入山地。他把身子紧紧贴在泥泞不堪的山坡上,抓住树根和藤蔓,手脚并用地往上爬,不知滚下来多少次。

平时7天的路程,桑杰曲巴只用4天就赶到了,踉踉跄跄地赶到扎日区时,他全身湿透,手上脸上到处都是被树枝和石头划破的血口子,身上青一块紫一块。

信送到了。

金珠玛米来了。印度兵悻悻溜走了。

看到一家人安然无恙,桑杰曲巴倒头就睡,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

醒来后,桑杰曲巴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印度旗扯下,用火烧掉,心里别提多高兴了。不久后,他又把家从玉碓搬到谷底,向南推进了5公里多,就是现在的玉麦。

时间过得很快,几年后,乡长家又添了一个女儿,一个儿子。人口增多,家丁兴旺,一家六口充满了欢乐。

每年,桑杰曲巴乡长都要到山外开会。大女儿卓嘎从懂事起就记得,阿爸每次回来都要带一些好吃的好玩的,给他们讲大山外面的新鲜事,讲上级指示和国家大事。

有一年,桑杰曲巴开会回来,带回一张彩色画像,他指着画像说:“这就是我们的大救星,毛主席。”然后,他恭恭敬敬地把毛主席画像供在了屋子里最显眼的地方,还给画像献上了洁白的哈达。

有一次,阿爸买回一块红布一块黄布,姐妹们想:要给我们做衣裳吗?心里不由充满了希望。哪知吃过晚饭,阿爸却在忽明忽暗的油灯下,展开那块红布,拿着尺子在上面认真量来量去,用剪刀把红布裁剪成长方形;然后又用笔在黄布上画来画去,画好五角星,用剪刀剪下来。他让卓嘎穿好针线,一针一线仔细地缝起来。看到阿爸那严肃的神情,一家人安静地等待着。当一大四小五个黄五星整齐有序地排列在红布上,桑杰曲巴把一家叫到身边,郑重地说:“孩子们,这是中国最宝贵的东西,这是我们的国旗!”

第二天,他找来竹竿,把国旗固定在上面,插在屋顶上。

从此,五星红旗就高高飘扬在玉麦乡乡长家的屋顶上。

从此,孩子们知道了国家就是五星红旗

从此,孩子们懂得了有国旗的地方就是中国。国和家是那么的近,那么的亲!

这样手工缝制的国旗,桑杰曲巴乡长一共缝制过四面。后来,玉麦乡领到了专门统一制作的国旗,不管是手工缝制的还是统一制作的,国旗每天都高高飘扬在玉麦乡……

1978年,那年冬天的雪比往年都要大,腊月末,正是大雪封山时节。

由于缺医少药,准确的说是无医无药,桑杰曲巴乡长的妻子已经拉肚子一个多月了,看着奄奄一息的妻子,乡长决心冒死闯雪山。

玉麦,每年一过十一月就大雪封山,日拉山口的积雪,厚的地方比人还高,就是最强壮的马和牦牛陷入其中也寸步难行,在封山的大半年里,没有天大的事,没有人会冒险翻越日拉山。

人命关天。

冒着大雪,桑杰曲巴把妻子放在牦牛背上,牵着牦牛向日拉山口急行。随着纬度的升高,路越来越陡,雪越来越厚,在齐腰深的雪地里,他一边深一脚浅一脚艰难地挪动,一边不停地与妻子说话,怕她一旦睡过去,就再也醒不过来。妻子一次次从牛背上滑下来,他又一次次抱上去。

不知过了多久,翻过日拉山口,曲松乡近了!桑杰曲巴回身与妻子说话,却没得到回应,近前一摸,才发现妻子已气息全无……这个铁打的汉子,终于恸哭失声。

临近藏历新年,阿爸一个人牵着牦牛回来了。看见孩子们一个个疑问的眼神,他把他们搂进怀里,说不出一个字,只有伤心的眼泪恣意地流。看到阿爸泪流满面,孩子们全哭了。懂事的他们什么都明白了,阿妈不在了。

又是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天,还是这座高高的日拉山,寒风刮在脸上,像刀割。家中最小的妹妹,在翻山时落在后面。大家在背风处煮好茶,迟迟不见她赶来。沿路往回找到她时,小妹的身体已经被暴风雪埋了一半。抱起小妹冰冷的身体,阿爸一头栽倒在雪地里。那年,小妹只有16岁,花一样的年纪。

阿妈走了,小妹也走了,阿爸一下子就老了。

卓嘎姐妹和弟弟几次央求阿爸:“我们也到山外去吧!”

“不能走,这里是国家的土地,得有人守着!”阿爸的态度不容置疑。

阿爸心里有苦,却从不对孩子们说。他下定决心把小弟送出山外读书,后来又逼着他学藏医。

从此,玉麦乡只剩下他们父女一家三口。这是八十年代初。

三人乡的日子 “祖辈的土地,我们必须守护好”

桑杰曲巴既当爹又当妈,又是一乡之长,姐妹俩是仅有的乡民。从那时起,山外人把他们一家就叫作“三人乡”。

“三人乡”的日子有多苦?

四季生火,房子中央的地上垒起三块石头,就是做饭取暖的火塘;

粮食珍贵,缺少了糌粑,奶渣不香了,萝卜不甜了,土豆不好吃了;

没有袜子,放一天牧,只好一遍一遍换靴子里的干草;

冬天酷寒,除了紧挨着火塘,只能靠不停地劳作,来增加身体的温度;

那个年代,玉麦南部原始丛林里除了孟加拉虎、豺狼、雪豹和熊之外,还有印度那边的猎人在游荡,如果走得远一些,还会遇到巡逻的印度士兵。

三个人的日子再苦,但坚持定期巡山,仍是桑杰曲巴雷打不动的习惯。

一袋熟土豆,一把开山刀,就是桑杰曲巴巡山时的全部装备。

清晨,太阳还没有露出笑脸,桑杰曲巴瘦小的身躯就踩着泥泞的山路出发了。数天后,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和一身的泥水回到家中。

白天,他用刀劈开密不透风的荆棘和灌木,在布满厚厚的青苔的林间冒雨穿行;夜晚,钻进山洞或石缝中躲避野兽;饿了,吃几个拇指大小的土豆充饥,渴了;喝山里的泉水,累了,就在大树下休息。

每次巡山前,桑杰曲巴都会嘱咐姐妹俩:“我这一去,两天就能回来。要是第三天还没回来,你们不要找我,赶紧翻过日拉山去曲松报信。”

阿爸去巡山,姐妹俩守家。

白天,有牛群陪伴,有各种劳作,姐妹无暇担心太多;

夜晚,担心野兽侵扰,姐俩靠两只狗壮胆,一只猎犬“支莫”,一只藏獒“雷索”。只要狗叫得厉害,姐妹俩就害怕得躲在房子的阁楼里不敢入睡,哆哆嗦嗦直到天亮。

姐妹俩最担心的,还是阿爸巡山晚归。

她们清楚记得,阿爸最经常说的话:“我们常去转转,他们就不敢来了。”

“那里是我们的土地,国家的领土。不去巡山,就会被别人侵占的。”

“放牧就是对国土最好的守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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