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贵州喀斯特山群掩映下,一家旅游公司顺顺当当建起来了。租了房、挂了牌,眼前的一切都走向了正轨,安德礼和旅游公司商量好了,日后景区建起来,后勤保障部和保安部要优先聘用塘山村的人,商铺、餐饮开发这块也要给足当地村民优惠。

涉及征用的300余亩土地共牵扯90余户人家。安德礼家不在其中,他甚至有些羡慕得牙痒痒。在他看来,这种靠近景区的机会,千载难逢。

很多村民却并不这样想。流转土地的工作卡在了还剩30多户人家的阶段。有人对2.8万元流转一亩土地的价格表示不满,还有人跑到挂了牌的公司门口大喊大闹, “至少几十万元才行。”

安德礼气得快要喷出火来,“地是你的没错,但不能开发,这地就是一文不值。”他又劝说,“这事儿不止你,你的下一代下下代都可以享受。几十万给你你很快就会用完,但靠着景区开店、谋生那才是长远的利益。”

没有太多人听得进这番言论。村民挨家挨户地跟旅游公司提价,老板也是个有脾气的人,久谈不妥流转的土地,扔下一句“这些农民有福都不会享”后,就气冲冲地撤资了。

安德礼伤心了。他分明在这些老乡的身上看到了昔日的自己。

在深圳的自行车厂工作后,他从车间小工一溜儿就升到了车间主任。当时,恰逢深圳市出台“落户”政策:按投资规模大小,这些公司得到一些落户指标,安德礼被老板划入其中。

“我当时想,老家深圳都一样,就是干活挣钱,户口有啥区别。拿了户口就离老家的亲人远了。”安德礼痛快地放弃了这次机会。

后来公司规模扩大,他升任厂长助理,工厂将买来的几套房子以低价犒劳给骨干员工。安德礼分得了一套,2万元出头的价格,他换来了一套在珠光的房子。后来跳槽离开公司时,新公司太远,路程不便,他嫌麻烦,把房子以原价卖给了工厂。

工厂附近的华侨城有一家证券交易所。那时,一到休息日,安德礼总会发现几个同乡大清早就往华侨城跑,“挣大钱”。

所谓的“挣大钱”就是帮人排队。证券交易所门前,三五百人的长队是常态,排三四个小时基本就能碰到人来问,“卖位子不?两百块。”

第一次听说股票的安德礼感觉这个“兼职”来钱太快了,像“做梦一样”。

放假的时候,他跟着老乡跑到这里从清晨排到黄昏,运气好时还能排上两轮。那时他以为,“不会再有比这更轻松的活儿了”。

多年以后,再提及这些往事,安德礼轻轻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勉强的微笑。等到儿子要上学时,他才意识到自己错过了什么;等到深圳房价飞涨的时候,他已经不想去查自己原来那处房产如今价值几许了。

不甘心的情绪在几十年后又一次扑面而来。他盘算好了,一旦塘山村的旅游区建好,要动员村里的女人去学刺绣、开饭馆,自己的梅花鹿养殖场也要专门搞个摊位卖鹿茸和相关加工产品,能省去不少交通成本。

“当时我做梦都在想这些事儿。”他喃喃道,“太带动经济了。”

许久,已从村主任变成村支书的他看了看窗外,叹气道,“施工期是两年,如果当时顺利动工,现在一定有很多游客,怎么也该到了‘丰收’的时刻了。这事情太可惜了。”

他曾经因为这事不愿再竞选村干部。他说,“我之前一直觉得,当个村干部能有多难?能难过管一个几百人的工厂、动辄处理几千万元的订单吗?”

“事实是我错了。当村干部更难,太难太难了。”他苦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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