驴友福慧参加徒步活动 受访者供图

6月2日，废弃的浙江台州石人峡景区内，2名驴友在横渡溪流时，不幸被急流冲走遇难。极目新闻记者了解到，遇难驴友中有一人是领队，此前多次带队参加户外活动。此外，此次活动为AA约伴，发起者自称“公益户外组织”，出发前标明“风险与责任自负”。

近年来，户外AA团颇受欢迎。它们加入费用低，具有公益性。但许多新手对户外活动的风险认知不足，而组织者通常会在事前用免责声明规避风险，这让户外AA团暗藏安全隐患。

2名驴友被急流冲走

6月2日中午，在浙江省台州市黄岩区废弃的石人峡景区，2名驴友在横渡急流时落水失联。经过紧急搜索，6月4日，黄岩区应急管理局通报称，已经找到2人，均无生命体征。

一段网传视频记录下2名驴友遇难的生死时刻。视频显示，一名红衣男子和一名背着大背包的白衣女子尝试借助一根有弹性的扁绳渡过溪流，但因溪水暴涨，水淹至膝盖，白衣女子一脚不慎踩空。红衣男子转身相救，也被带入水中。岸边多人努力拉绳试图救援，2人挣扎几分钟后，绳子断裂，他们被激流冲走。

黄岩区屿头乡官方人士曾向极目新闻记者介绍，多年前，因开发商资金链断裂，石人峡景区烂尾，从未正式开放，也未在政府备案对外销售门票。

据媒体报道，遇难男子是户外运动领队，宁波人，网名叫“万万没想到”。网传截图显示，事发前，“万万没想到”发布组团公告称：6月2日，石人峡至布袋谷环线徒步，距离15公里，预计耗时6小时，建议拼车费用每人125元。公告特别注明，此次活动为AA约伴，自愿参加，风险自负，责任自担，组织者不负责任。活动主办方为“乐嗨客户外部落”。

“乐嗨客户外部落”微信公众号介绍，其为宁波公益户外组织，每周组织AA约伴户外活动。记者检索其过往信息发现，“万万没想到”是领队之一，多次带队参加活动。

2020年“乐嗨客户外部落”年度总结写道：当年组织了44次一日徒步登山活动、7次外线活动、1次急救培训。其活动QQ群显示，该组织拥有超过1000名群成员。目前该QQ群已被禁言。

危险重重的“新手区”

在户外圈，石人峡是比较火热的打卡地。虽然早已废弃，但该景区因拥有高山流水、瀑布飞溅的景色，被称为“台州小九寨”。在户外圈社交平台“两步路”搜索可发现，多人曾经打卡石人峡至布袋谷环线。该线路全程约15公里，落差约700米。

来自浙江省乐清市的户外领队“阿龙”，曾于去年9月带队前往石人峡。他告诉记者，按照路线长度，石人峡有大、小两条环线。但无论是大环线还是小环线，此次发生事故的水潭都是必经之地。在枯水期，石人峡比较适合徒步，甚至有很多没有专业徒步经验的亲子团前往。但徒步难度并非一成不变，往往需要领队根据具体情形做出判断。“比如大雨时，路线湿滑，这时候就有危险了。”“阿龙”说。

今年5月，网友拍摄的视频显示，石人峡的溪流上架有木桥。“阿龙”表示，这是驴友搭建的。6月7日，有驴友再访事发地，木桥已经消失。

有着10年户外领队经验的蔡阳表示，暴雨后的石人峡十分危险，不适合进行户外活动。他说：“户外运动中有句老话叫‘欺山不欺水’。有的水面看似平静安全，其实下面暗流汹涌。连续2天的暴雨，对于普通徒步者是巨大的危险。”

蔡阳介绍，如果在徒步中碰到“不得不渡”的水域，一定要遵循“渡河系统”，比如绳索不可以和水流方向成90度，否则人一旦因为失误滑落，就会变成水流中的受力顶点，形成“死亡V字”，“那样的话，10个人、20个人都拉不回来。”而在实际中，“不得不渡”的情况极少，大多数情况下都能及时调头或更改路线。

另外，蔡阳认为，此次事故视频中出现的弹力扁带，也不能用作渡河中的牵引绳。扁带弹性较大，容易产生形变，从而使被牵引者失去重心。水域救援时，常用绳索是静力绳。这种绳子弹力系数低、延展性差，绷紧后会像护栏一样，可以帮助被救者稳固重心。

盲目跟风与潜在风险

37岁的福慧曾连续2年跟过福建的一个中老年户外AA团。有一次，她和队友差点就回不来。

“去之前，我们以为是休闲路线。领队年纪比较大，忘记了后半段路线，把我们带到没人走过的悬崖峭壁，不小心一脚踩空就会没命。”福慧说。如今回忆起来，她仍觉得心惊胆战。当时队伍里有很多新手，还有2位超过70岁的老人，队友平均年龄50岁左右。所有人都没有带专业登山设备，唯一的一根绳子是队员带的用于拉货的细绳。同行的另一位领队急得都快哭了，说自己家里还有老人，下次再也不来了。

庆幸的是，最后大家手脚并用翻越悬崖，一群人顺着溪流走到了正常路线。

近年来，户外运动风靡一时。户外费用较低，参与者自带饮食，只需分摊交通费，还能结伴交友，因此颇受欢迎，许多“户外小白”纷纷加入。AA团门槛不高，通常由领队对参与者进行初步筛选，比如询问是否有户外经验、是否有基础疾病等。

福慧说，她参加户外AA团是为了锻炼身体。她是北方人，在福建没什么熟人，因此每周都会跟团，不认识山，也不认识路，“懵懵懂懂爬了2年多。”

受到追捧的户外AA团，潜藏着很大的安全风险。比如，AA团的领队很多没有相关资质，也不需要强制购买保险；由于领队名义上并未收取费用，通常会用免责声明规避风险。

有着15年户外经验的“冰峰溪谷”告诉记者，一些AA团虽然不收活动费，但会从车费或其他费用中盈利。有的AA团为了多拉人头多挣钱，对参与者几乎是零门槛，许多人在体能、技能、装备等方面并不适合有难度的户外活动。

户外运动应循序渐进

近年来户外运动十分火热，社交媒体的推动是重要原因之一。但是，由于许多新手对风险的识别能力不足，导致事故频发。

“社交媒体上，很多户外路线的宣传是‘有腿就行’，一些户外团队也会告诉参与者‘只要人来就行’。但实际上，这里面有很多问题。”蔡阳说，户外环境中存在诸多风险，比如失温、中暑、滑坠、迷路、蛇虫叮咬、突发疾病等，“不要轻视户外环境中可能存在的任何风险，你能想到的或是想不到的意外都可能发生。一旦发生了，如何应对非常重要。”

此外，拥有正确的心态也很重要。很多新手抱着“人定胜天”的态度参加户外活动，往往会忽视潜在风险，置自己于危险境地。“在自然面前，个人脆弱且渺小。我们应该本着敬畏自然的心态，投入到这项运动中来。”蔡阳说。

“冰峰溪谷”也表示，许多新手抱着“完赛”和“冲顶”的心理加入户外运动，不走完全部线路不甘心。这种情况下，领队应该遵循“短板效应”，即以队伍中能力最弱的人为优先考虑。例如，团队中有12个人，11个人认为过河没问题，但有1个人胆怯不敢过，领队就不应该劝说这个人过河。

在“冰峰溪谷”看来，户外运动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户外爱好者应该根据自己的经验、能力、装备等情况，选择匹配的路线。“每一次户外运动都难以保证百分之百的安全，只有做好充足的准备，才能尽可能降低风险。”他说。

自从经历惊魂之旅后，福慧逐渐淡出了徒步圈，转而约上三五好友到山里露营。她说，她所在的户外组织有时下雨天也会去爬山、溯溪，但她再也没有参与过，因为“看着害怕”。（记者 唐佳燕 李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