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年 我们的国庆记忆

谨以此献给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70周年

七十年前的那个秋天,毛泽东庄严宣告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一位诗人发出“时间开始了”的感慨。七十年峥嵘岁月里,每一代人都有不同的国庆记忆。这记忆既是个人成长的私人叙事,也融入了宏大的家国历史,既铭记新中国创造者和建设者的丰功伟绩,也激荡着每一个中国人炽热的爱国情怀。

西北之北 我在看不够的界碑边升起国旗

王子冰

16岁那年的冬天,我从寒冷而干燥的豫东平原北上参军,坐汽车、转火车、乘飞机,用两天一夜的时间来到了新疆阿图什,成了一名戍守边疆的战士。戎马倥偬十六载,蓦然回首,南疆的沙尘、北疆的风雪、高原的烈日、边关的冷月都定格成了心底的印迹。

边关,是我人生中最美的风景。

10年前的秋天,我到“西北第一哨”白哈巴边防连任职。那里的冬天雪深天寒,九月十月便开始下雪。当时,山里还没通公路,长达半年的“封山期”只能靠自给自足。为了让战友们安全顺利过冬,我要在国庆节前完成所有越冬物资的储备。直到新中国60华诞到来,军地共同组织了一场升国旗仪式,才让我暂缓了行程。

白哈巴村生活着哈萨克族、蒙古族、维吾尔族3个民族,每周一的升旗仪式几乎雷打不动。国庆当天,每个人更是盛装出席。我初来乍到,被那次升国旗仪式所震撼。

战士把国旗抛向天空那一刻,队伍里响起了国歌,不论是蒙古族的耄耋老人,还是哈萨克族的懵懂少年,大家都跟着官兵的节奏,迎着凛冽的寒风,唱着心中的民族战歌。

队里有个名叫加尔恒·坎森的哈萨克族少年,有先天的认知障碍,在官兵的帮助下才学会识字、唱歌。他唯一会唱的歌是《义勇军进行曲》,每次升旗时,都是他最激动的时刻。

后来我才知道,那时,村里的少数民族群众会说汉语的还不多,官兵在连队开办了“汉语教学班”,报名的人很多,最想学的就是国歌。

关山万重,祖国在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不同的模样。在这个西北边陲的小牧村里,她同样伟大而神圣。

不久后,白哈巴迎来了入冬后最大的一场雪。一夜之间,孤零零的哨所便如同漂在雪海中的一叶小舟,封山期开始了。封山期最怕停水、停电。连队饮用的是雪水,用电主要靠配发的柴油发电机。遇到地下管道冻住或发电机损坏,生活就变得格外艰难。

但是,只要有机会,我依然会骑着骏马,背着钢枪,穿行在边关的风雪里,去瞻仰国境线上的一座座界碑。

在旁人眼里,界碑或许只是一砖一石,但在我们心里,重逾千斤。

封山期的时光很慢,日子就像界河里冻住的水,似乎静止了一般。我每天都会站在二楼俱乐部的窗户前,隔着玻璃,遥望远处的雪山。直到来年四五月份,山上的雪像被扯脱线的白毛衣,一点点褪到山顶,露出山坡上大片大片的青松时,春天就来了。

界碑旁有一片松树林,俯瞰其轮廓颇像祖国的版图,官兵便称其为“中华林”。为了让“中华林”名副其实,一茬茬官兵不断地修剪、移植、补种,每年国庆节,大家巡逻到这里,都会站在“中华林”前,进行一次宣誓,用铿锵的誓言吼出满腔的忠诚。

“西北之北,大雪纷飞。走不完的巡逻路,看不够的界碑……”后来,我写了一首关于边防的歌,这首《西北之北》在朋友圈里连续几天被“刷屏”。

祖国的边关越来越美。白哈巴修通了公路,接入了市电,网络也覆盖到周边的牧区,以后不会再有“封山期”。资讯发达的时代,牧民借助旅游开发富了起来,也忙了起来。但每周一的升旗仪式从未间断,每家每户的门楣上都插上了国旗,清风徐来,像一片红色的海洋。

今年国庆节是新中国70华诞,除了升国旗仪式,白哈巴还在紧锣密鼓地筹备一台主题晚会。除了维吾尔族的“麦西来甫”、哈萨克族的“黑走马”、蒙古族的顶碗舞,我和战友还为晚会创作了歌曲《为祖国站岗》,只等那天军民同台,普天同庆。

我每次休假回家,总被朋友问起:“边关那么苦,为啥你总说边关很美?”“当兵那么久,真的不会腻吗?”其实,我很想告诉他们,边关最美的不是风景,而是守卫在那里的那群人。他们从懵懂无知到眼明心亮,从当兵吃饷到心怀家国,所追逐的不是一人之利,而是一国之安。

阿尔泰山物产丰富,每座哨所都处在边境前沿,许多盗猎、盗采的人员总会利用各种手段躲过盘查、遁入深山或越过边境,我听许多老兵讲起过他们与盗山者之间的斗智斗勇。狼群报恩、哈熊袭营、山盗谜踪之类的故事,总让我听得欲罢不能。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我希望这些故事能够流传下去,让后来的战友续写这些故事时,也传承起这种精神。

守卫一条边防线,刻下一生戍边情。桌上的日历越来越薄,预示着我的军旅时光所剩无几。我知道,今后无论走到哪里,边关已和我的生命融为一体,卫国戍边的情怀永远都不会变。

(感谢“一号哨位”对本文约稿的支持)

无数难忘日夜只为那个伟大时刻

陶西平

1949年10月1日清晨,我和同学们一道,排着整齐的队伍,迎着晨曦,满怀豪情地走向天安门,参加开国大典。为了迎接这个伟大的日子,我们经历了无数个难忘的日夜。

我在1948年考入北平四中,也就是新中国成立后的北京四中。那时国民党政权已经奄奄一息,无人顾及教育,学校破烂不堪。由于通货膨胀,要用一袋面粉缴纳学费。初中年级已经没有完整的课桌椅,学生要抽签自备桌椅。我家从东单小市买了一套旧课桌椅,我的同桌李敖从家里搬来一张小八仙桌。还有同学摞起几块砖头,上面放一块木板当课桌。

开学3个多月后,我们到学校才发现,国民党士兵在校门口站岗,不许进校,连书包都不许取出来。原来,傅作义的部队已经把学校作为阵地,操场上架起4门大炮,军队驻扎在校园里,连我们的课桌椅也被当成柴火烧了。

学校停课到年底,忽然有的同学传来消息,希望大家回校。我们回校时,看到校长室前的地面上整齐地放着一排排步枪。国民党兵躲在屋子里,不出来了。当我正在纳闷时,几位高中同学,后来知道他们是地下党的同志,站在椅子上,对大家激情满怀地说:北平已经和平解放,傅作义军队就要出城整编,解放军就要进城了,希望同学们一起欢迎解放军进城。同学们情不自禁地欢呼起来。

接着,我和不少同学一道,每天来到学校,学唱革命歌曲《东方红》《你是灯塔》《解放区的天》,用彩色的纸做小旗子,听解放区的故事。1949年年初,北京四中的队伍在西四牌楼的路边,挥舞着小旗,高唱着歌曲,欢迎从西直门进城的解放军坦克和战车上豪迈的战士。

不久,地下党和老区来的同志接管了学校,学校开始复课。那时,党在青年中的外围组织还没有公开。但是,在学校里建立了进步的图书社,在图书社里除了有毛主席等领导同志的著作,还有赵树理等作家的小说,像《李家庄变迁》《李有才板话》等。不少同学去看书,实际是接受革命的启蒙教育。1949年4月,新民主主义青年团成立,5月地下党的青年外围组织成员公开身份并转为团员,原来我所在的班里已有两位中国民主青年联盟的成员,他们也是我最早相识的团员。

当时,最令人激动的是在平津解放以后,大军南下,捷报频传的时刻。4月南京解放,5月西安、上海解放。每有喜讯传来,同学们就上街游行庆祝,白天举着红旗,晚上提着灯笼,一路高歌,一路欢呼。党中央和中央军委决定成立南下工作团,开辟新解放区的工作,于是学校里又掀起参加南工团的热潮,四中许多高年级同学甚至还有初中同学踊跃报名,随军南下。

当年7月,北京市为了加强学校的革命队伍建设,成立了大中学生暑期学习团。在党员班主任和班上团员的影响下,我已申请入团,所以也被允许进入学习团学习,这是为我一生理想信念奠定基础的重要时刻。学习团的主任是彭真同志,有4个分团,三分团主要是中学生,分团主任是汪家镠同志。我们每天早晨提着马扎,唱着歌排着队去会场听报告,听了艾思奇、胡绳、刘澜涛、荣高棠等领导和专家的报告,学习了社会发展史、党史、学生运动等理论。

在8月灿烂的星空下,我和一批同学在当时的北京大学民主广场上庄严宣誓,成为最早一批新民主主义青年团团员。

接着,就是迎接中国人民政治协商会议召开和开国大典。当时,天安门广场还是丁字形,堆积着多年未清理的垃圾,同学们和许多群众一道来到广场进行清理,在垃圾的底层甚至还发现明清时代的残留。大家挥汗如雨,但心情舒畅,每个人都希望让广场以全新的面貌迎接新中国的启航。

1949年10月1日上午,北京四中同学穿着当时最美的礼服——白衫、蓝裤子,早早地来到天安门广场,虽然位置离城楼较远,但个个精神抖擞。大家席地而坐,高唱革命歌曲,等待那庄严的时刻到来。下午3点,广播喇叭里传来毛主席洪亮的声音,宣布“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央人民政府成立了”,顿时广场红旗飘舞,万众欢腾。接着举行阅兵式,我们仰头看着飞机轰鸣着飞过蔚蓝的天空,感到无比自豪。阅兵式后,我们起身开始游行,校旗飘舞在队伍的前面,从广场游行到学校,已是夜晚,但大家心潮澎湃,仍然欢呼歌唱,还扭起了刚刚学会的秧歌,久久不肯散去。

70年前的这一天,镌刻在中国的历史上;迎接这一天的日日夜夜,镌刻在北京四中的校史上,也深深地镌刻在我们的心里。

(作者系国家教育咨询委员会委员、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协会世界联合会荣誉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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