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融农

“呜—呜—呜—”在安吉县鲁家村,每天早上9点,村里的观光小火车都会迎着清晨的阳光准时出发。村民们最幸福的时刻就是听到小火车汽笛声响起。火车一响,“黄金万两”:游客来了,收入就来了。

鲁家村曾经平凡得不能再平凡,一没产业,二没名胜古迹,三也谈不上区位优势,2011年还是泥巴路、土坯房,村民收入靠养猪、养鸡,污染不小,利润却不高。

2011年,被称为“PPT书记”的朱仁斌当选村党支部书记,上任伊始,他就请专业机构为村庄做规划,然后拿着规划的“PPT”招商引资。在经过反复论证后,他带领鲁家村走上了“家庭农场+乡村旅游”的发展道路,如今村民人均收入达到35600元。

在诸暨市的山下湖镇,从一产的特色蔬果种植,到二产的火龙果精深加工,再到三产的休闲旅游、教育培训、文化创意等,一家名为“米果果小镇”的农场,有着农业版“迪士尼乐园”之称,每到节假日,人头攒动,车水马龙。

农场所在的解放村,过去一直以水稻种植和鱼塘养殖为主。而现在,工商资本带来了资金、技术、人气,关键带来了先进的经营模式。“简单种种养养,已很难吊住消费者胃口,需要通过拉长产业链,来获得更高效益、更快发展。”“本土老板”陈照米说。

现在,传统农业得到改造,村党支部书记虞国新说,老百姓不仅有租金、有分红,还能在家门口就业。

在浙江,像鲁家村、“米果果”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浙江省农业厅厅长林健东认为,当传统农业与加工、采摘、养生、旅游、文创等结合后,所衍生出来的一系列新业态,让农业身价倍增、脱胎换骨,也让人们开始重新审视农业。

记者发现,浙江三产融合风生水起,消费市场和前景固然是前提,但政府的支持与保护,同样功不可没。甚至可以说,正是政府持之以恒抓基础设施,坚持不懈出扶持政策,才为三产融合铺平了道路。

这一点,浙江省里的态度很明确:农业是安天下、稳人心的产业,始终是国民经济的基础;但同时,农业毕竟属于市场经济,首先得有钱赚。浙江本身人多地少,农业产业又普遍多小散,靠规模、靠产量显然难以取胜,必须另辟蹊径,创立独特的竞争优势,方可占有一席之地。

面对严峻挑战,2003年,习近平同志高瞻远瞩地提出,发展高效生态农业,并且明确将休闲农业、观赏渔业、森林旅游等业态,列为新兴产业予以扶持,并指出“所谓高效,就是要体现发展农业能够使农民致富的要求;所谓生态,就是要体现农业既能提供绿色安全农产品又可持续发展的要求”。

“在内涵上,高效体现的是产业致富,生态则体现的是,既要提供绿色安全的农产品,又要可持续发展。这一目标的提出,符合浙江资源禀赋的实际,也符合现代农业发展的趋势。”浙江省农业厅副厅长唐冬寿谈起学习总书记指示精神时,深感受益匪浅。

三产融合,农业是基础,浙江将目光聚焦基础配套设施。

过去,浙江也有一些农业园区,但都是示范性质,数量和辐射面十分有限。2010年开始,浙江在习近平同志绘就的蓝图上,将“粮食生产功能区”和“现代农业园区”作为今后一个时期现代农业的主战场、主平台和主抓手,既扎紧粮食生产的篱笆,同时借此推动现代农业发展。

“事实证明,浙江持之以恒抓‘两区’建设,这条路子走对了!一下解决了以往经营主体、产业布局、工作力量、资金使用散乱的弊病,实现‘一个池子蓄水’,为政府统抓农业,主体发展产业,搭建了绝佳平台。”林健东告诉记者。

余杭地处杭州近郊,区位优势显著,很早就打出了培育农业园区的口号。农业局局长丁少华深有感触地说,目前余杭建成了133个500亩以上的现代农业园区,如今它们大多成了三产融合的最佳平台。

2015年,浙江又在“两区”基础上,推出“农业产业集聚区”和“现代特色农业强镇”,直接聚焦三产融合。现在,全产业链几乎成为浙江农业的骨骼,也成为众多经营主体的“不二法则”。

靠花卉苗木、种子种苗起家的浙江“森禾”,早已将触角伸至生态修复、城市绿化、园林设计等服务业,就连往常地方性的一些生产研发基地也变身花海。

义乌的“资深猪农”朱俭军,一改传统方式,让猪圈立体化,建起了六层高的现代化猪舍,自动喂料、自动清粪,还可进行无臭化处理。以养殖为基础,一条集加工、包装、储运等的“中央厨房”链条雏形出现。

被誉为“中国淘宝第一村”的临安市白牛村,村民们靠着一台电脑、一本《新华字典》,一个字一个字敲打出电子商务创业之路。2017年通过电商销售山核桃400多万斤,销售额3亿多元。

这几年,浙江的农家乐、民宿早已迈过“小打小闹”的阶段,进入到全面发展的乡村旅游时代。目前,从省里到市、县都在规划和推介“乡村旅游线路”,串点成线,为游客提供便利,还将农家乐、民宿、乡村旅游,列入政府采购目录和工会疗养休养等,鼓励其发展。像杭州、长兴,几乎月月都有农事节庆活动,帮助聚人气、打品牌。在湖州,乡村酒店、高端民宿、农家乐、农庄,对应各类消费,提供了多元选择。数据显示,截至2017年,浙江已建成4598个休闲观光农业园区,接待游客2亿多人次,实现总产值352亿元。

在唐冬寿看来,通过融合发展,浙江农业的地位得以夯实,影响力得以扩大,同时也走出了浙江独特的发展道路。

浙江统计部门的一项研究显示,尽管农业一产在浙江仅占GDP不足4%,农产品加工业也不占优势,但按照三产融合发展的口径计算,涉农产业所占全省GDP的比重已超过了10%。

15年来,浙江审时度势,扬长避短,更注重品质品牌,更注重产业链的融合,一以贯之,接力奋斗,一张蓝图绘到底,一任接着一任干,毫不动摇地走可持续发展的高效生态农业之路。成绩可圈可点,经验弥足珍贵。2011年,习近平同志曾对《农民日报》总结浙江现代农业发展经验的报道予以批示:浙江在农业发展理念、农业经营主体、农业生产要素重组、农业公共服务体系等方面的创新,符合浙江农业资源实际,符合现代农业发展规律,对推动浙江现代农业发展产生明显效果,对浙江发展现代农业方面的好做法,可认真总结,积极推广。

肆:和美

5月江南,天青欲雨。

今年2月刚履新金华市委书记的陈龙,一直思考的问题就是,如何根据金华市的资源禀赋、历史文化、经济发展特色,在激烈的“美丽乡村”竞争格局中,彰显自己的个性,突出差异化优势。

陈龙此前长期从事“三农”工作,在与省内丽水、湖州、杭州、宁波等地进行了全面对比和分析后,他提出了“和美乡村”的定位。

“和美乡村与美丽乡村,虽然只有一字之差,但内涵不一,要求更高,注重内在美、全域美、全面美,是美丽乡村的升级版,将作为金华实施乡村振兴的总载体。”让陈龙感到有基础的是,十多年来,通过狠抓配套设施和综合发展,金华乡村的“颜值”和产值都在不断提升。

在金华市金东区曹宅镇金溪村,记者看见一座粉墙画壁、修竹芊芊的院落,远远望去还以为是私人别墅。走近才发现,居然是一座猪场。猪场老板倪洪根告诉记者,猪场存栏500头生猪,配套建设沼气池、干湿分离机、污水处理设施等,真正做到了零排放。

和美乡村也好,美丽乡村也罢,说的都是如何美上更美,美上加和,但如果没有15年前的“千万工程”,哪里有今天和美乡村与美丽乡村的竞争或升级?

时光回转到本世纪初。彼时的浙江农村,环境脏乱差问题突出,群众揶揄,走在浙江农村,要走过许多垃圾村才能找到一个干净的村。

城与乡,是人类生产生活的两大空间载体。城乡关系是人类经济社会发展中极其重要的一对关系。2004年1月召开的浙江省农村工作会议上,习近平同志就提出,“力争在统筹城乡经济社会发展上走在全国前列。”

在城乡一体化进程中,如何引导城市基础设施和公共服务向农村延伸,是一个重要课题。发轫于2003年的“千村示范、万村整治”工程为此提供了一个有效示范。

时任浙江省农办副主任、被习近平同志称为“省级农民”的顾益康回忆说,有一次陪同习近平同志下村调研,看到一个村环境很好。习近平同志问,这样的村在浙江多不多?

顾益康如实告知:不多。据省农办摸排,当时浙江仅有4000个村庄环境较好,剩余的3万多个村庄环境普遍较差。

差到啥程度?像经济最发达的杭州、绍兴等地,农民有了钱,纷纷盖起小别墅,可家里现代化,屋外脏乱差,垃圾靠风吹,污水靠蒸发,河里满是垃圾和黑水,农民连洗拖把都嫌脏。

习近平同志一路听,一路看,一路思考。2003年6月,一项名为“千村示范、万村整治”的工程,在浙江拉开帷幕。习近平同志亲自部署:全面整治1万个行政村,并把其中1000个左右的中心村,建成全面小康示范村。

想致富,先修路。2003年,浙江启动实施乡村康庄工程,新建和改造了一大批通乡通村及农村联网公路,公里数平均年增长30%。

那5年里,从通村公路,到村内的道路硬化,从垃圾收集,到卫生改厕,从河沟清淤,再到村庄绿化,“千万工程”就像大合唱,全面彻底解决村庄环境卫生。习近平同志亲自抓,亲自部署,每年召开现场会,为了鼓励各地创新争优,会议地点下放到县,哪里做得好,就往哪里开。《农民日报》2005年11月21日曾在头版头条位置,以《习近平书记和他的三次现场会》为题进行了报道。

“从省里到地市,再到县里,都是‘一把手’抓‘千万工程’,这成了一个雷打不动的惯例。尽管每年布置的工作有所侧重,但一直以来,决心不变、主题不变,5年便完成了初步目标。”顾益康回忆说,起初,对“一把手”亲自抓,许多人也不解,可正是由于这股恒心和魄力,让浙江农村环境整治形成破竹之势。

5年结束,“千万工程”并未就此止步,而是进入到整体推进的新阶段,将整治内容拓展到生活污水、畜禽粪便、农药化肥等面源污染整治,以及农房改造建设,之后浙江又启动农村垃圾分类、历史文化村落保护利用等一系列后续工程。

如今,“千万工程”在浙江大地结出累累硕果,造就了万千美丽乡村。截至2017年底,浙江省累计约2.7万个建制村完成村庄整治建设,占浙江省建制村总数的97%;生活垃圾集中收集有效处理,建制村全覆盖,11475个村实施生活垃圾分类处理,占比41%;90%的村实现生活污水有效治理。

对应乡村振兴总体要求,前不久,浙江出台了《全面实施乡村振兴战略高水平推进农业农村现代化行动计划》,将实施“万家新型农业主体提升、万个景区村庄创建、万家文化礼堂引领、万村善治示范、万元农民收入新增”的“五万工程”。“千万工程”在其发源地有了升级版。

曾经境内皆是“黑水河”“牛奶河”的浦江县,如今河水清澈,野生鱼儿又多了起来。县委书记施振强感慨良多:“总书记‘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的理论深入人心,老百姓切身感受到人居环境改善的好处,再也不会回到为了发展而牺牲环境的老路上了。”

嘉兴市早在2003年,就在全国率先提出了“城乡一体化”的概念,并在全省率先制订规划纲要,联动推进“城乡空间布局、基础设施、产业发展、生态环境建设与保护”等六方面的一体化。这些年来,嘉兴市的城乡居民收入比一直保持全省最低。嘉兴的城乡统筹除了注重环境打造外,还格外注重以人为本。在嘉兴市副市长洪鹏鹏看来,城乡一体化就要推进城乡基础设施一体化和公共服务均等化,让老百姓享受优质的教育、卫生、文化服务。

作为“东南形胜,江吴都会”的杭州,一直不缺游客,但是杭州市副市长王宏告诉记者:“如今的杭州,每年1.6亿游客中,有1/3到过杭州的乡村,这股潮流已势不可挡。”他表示,杭州要顺应乡村生活成为一种向往和时尚的潮流,“把乡村打造成城市的大花园、大景区。”

“乡村旅游的发展,为浙江的新农村建设找到了一条可持续发展道路,也为浙江经济社会发展增添了一大新亮点。”彭佳学说,数据显示,去年浙江仅农家乐接待游客就达到3.4亿人次,总收入超过353亿元,“未来三年内,浙江将打造1万个A级乡村景区,其中,1000个还将达到3A级标准。”

最近,浙江更是启动了投资1.25万亿元的全省大花园建设,目标是要形成“一户一处景、一村一幅画、一镇一天地、一城一风光”的全域大美格局,建设现代版的“富春山居图”。这是浙江落实习近平生态文明思想的大手笔,也必将为浙江的“三农”和乡村振兴带来巨大机遇。

如今,行走在浙江大地上,记者愈发强烈地感受到,城与乡之间的界线已经越来越模糊。公路、邮站、宽带、客运班车“村村通”,广播电视“村村响”,农村用电“户户通、城乡同价”……总之,村庄整治建设的点定在哪里,相关部门的项目和资金配套就跟到哪里。

与金华市委书记陈龙思考相契合的是,浙江美丽乡村建设如今已经超越了环境整治阶段。乡村的“美丽”,内涵更深,层次更高,范围更广;不仅有物质,也有精神;不仅有“颜值”,更有品味;不仅有富裕,还有祥和。

乡村文化繁荣起来,让老百姓“心有所栖”。

“一个村庄得有一个文化中心,不然精气神就散了。”淳安县委副书记董文吉说。2013年,浙江在全省启动建设以“农村文化礼堂”命名的乡村文化服务综合体,唤醒了沉潜于乡野民间的文化自觉意识,接续起绵延于历史时空的江南文脉。如今在浙江,农村文化礼堂是村民最愿意去的地方,也是村民笑声最多的地方。截至2017年年底,已有7916个农村文化礼堂在之江大地上拔地而起,成为永不谢幕的村庄客厅。

基层党建强起来,引领着乡村同心同向,雁行有序。5月11日,在浦江县浦阳街道同乐村,青砖小瓦马头墙,红花绿树芳草茵。走过每一户村民门前,都能看到标有编号的分类垃圾桶,村里看不到一处乱堆的垃圾。

“起初,我们干部入户宣传监督垃圾分类时,村民们不理解,效果并不好。”浦江县浦阳街道党工委书记陈炜说,2013年开始,浦阳街道根据农村熟人社会的特点,每名党员干部包干联系10户以上农户,每只垃圾桶对应有编号,将联系户垃圾分类情况纳入干部的日常量化考核,并以“红黑榜”形式进行公布。“党风正,民风淳。党员的面貌改善了,村庄的精神面貌才能焕然一新。”陈炜说。

乡村治理模式完善起来,构建起乡村格局的龙骨。而作为“三治合一”的探索地,嘉兴市桐乡市高桥镇岳风村早在2013年,就开始探索构建“法治、德治、自治”基层社会治理模式。“起初我们想单独搞法治、德治、自治的试点,但运行了一段时间发现,‘三治’分开根本搞不了。”高桥街道党委副书记徐晓叶告诉记者,近年来,桐乡逐步形成了“大事一起干、好坏大家判、事事有人管”的基层社会治理新格局。

2017年10月18日,党的十九大开幕当天,村民早早聚集到村委大院电视机旁,当习近平同志掷地有声说出“要建立自治、法治、德治相结合的乡村治理体系”,村民们顿时激动起来:“总书记说‘三治合一’了!”

我们当然不好说十九大报告提出的“三治合一”一定起源于岳风村,但岳风村的实践是习近平“三农”思想在浙江根植人心结出的硕果,则是毫无疑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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