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白鱀豚馆内人工饲养的江豚。

白鱀豚馆里不见白鱀豚

科考队里,没有人见过真正的白鱀豚。哪怕是身为科考现场指挥的郝玉江。2003年来到中科院水生所的他,与人类饲养的最后一头白鱀豚擦肩而过。

他的名字叫“淇淇”。三点水的淇,取自“鳍”。

1980年1月11日,淇淇在洞庭湖口被渔民捕获,后转运至中国水生所白鱀豚馆,人工饲养。那年,他2岁。2002年7月14日8时,25岁的淇淇已至暮年,心跳停止。

穿过数百米长的小路,在武汉市武昌区东湖东路5号,可见到一处蓝黄相间的圆柱状建筑物,墙漆已经斑驳,这就是“白鱀豚馆”。

淇淇走后,白鱀豚馆里再无白鱀豚。

他的旧居也空置了15年。另一处直径约10米的圆形水池内,则生活着5头江豚。他们叫F7、F9、洋洋,淘淘和多多,两雄三雌。

在白鱀豚馆的训练员郭洪斌看来,每个江豚的性格各不相同。郭洪斌说,F7很活泼,游动过程中,她会特意扭头看着你。洋洋则更多愁善感,对陌生人会更有戒备心。

两年前,郭洪斌成为训练员。如今他与江豚互相依赖,成为朋友。“他们有自己的世界”,郭洪斌说,都生活在一个池子,但有很大的区分,有的胆小,有的活泼,有的霸道。在交往中,能够明显感觉到他们的情绪喜好。

生气了,她会吐口水。郭洪斌口中的“她”指的是洋洋。

“如果你没有关注她,她也会生气”,郭洪斌说,遇到不喜欢的东西,她会摇头远离;或者不看你,游一圈再回来。高兴的时候,则会专注地看着你。抚摸她,会感觉洋洋的整个身体都很舒展。

在白鱀豚馆,郭洪斌也从没见过白鱀豚。但在他眼里,他们从未走远。

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淇淇的事儿。1986年,研究人员为淇淇介绍了“女朋友”珍珍。郭洪斌回忆起前辈讲述的故事,淇淇会主动让珍珍吃东西,等珍珍吃饱了,自己再吃。“后来,淇淇比原来瘦了一圈”,郭洪斌说,“即使把鱼给了淇淇,他也会游到珍珍旁边,把鱼留给她”。

1988年9月27日,珍珍因病而死。

中国科学院水生生物研究所副所长王丁说,也曾有人提议更改白鱀豚馆的名字。

“我们商量后还是不更改。某种意义上,虽然白鱀豚没有了,但是个符号。说明长江生态系统出现了严重的问题,警醒我们要保护长江。”

江豚保护中的民间“替补”

民间从未放弃寻找白鱀豚。

2017年,中国生物多样性保护与绿色发展基金会(简称中国绿发会)先后组织了两次白鱀豚民间科考,参与者中有专家、中科院遥感与地球所研究团队、摄影爱好者等。

中国绿发会白鱀豚项目负责人介绍,考察中,曾在5天内30余次疑似看到白鱀豚。其中,包括一头约1.2米幼豚,另有两头2米左右成年豚。遗憾的是,未能取得影像资料。

一位科考队员写道:5月14日早晨六点十几分,三次发现、看到一丝白鱀豚拱型跃出水面并露出鳍背的情景。由于所在位置接近长江主航道,且豚的群体也向主航道驶近。为怕惊扰豚群或被主航道大轮船伤害,科考队小艇返回出发点。

遗憾的是,经过专家鉴定,未能认定为白鱀豚。王丁解释,一般人看到,很难进行判断,也需要有视频和图像的资料证据。发现也并不奇怪,我们一直在说白鱀豚可能灭绝或功能性灭绝。不代表一头都没有了,不排除有极少数的存在。

寻找白鱀豚的同时,江豚保护也从未松懈。

岳阳江豚保护协会成为民间江豚保护力量的先行者。今年10月中旬,渔民中的志愿者曾在洞庭湖鹿角水域发现一头江豚死亡,20公斤。

但在该协会会长徐亚平看来,这几年,江豚死亡已缓解太多。

他说,2012年曾发现过群体死亡,一个月十几头。2013年以后,死亡数量明显减少。2014年、2015年都没有发现。今年发现3次。

非法捕鱼也有所缓解。

此前到处都是迷魂阵的洞庭湖渐渐恢复了“健康”。徐亚平回忆,网多的时候根本无法行船,现在都荡然无存。他觉得,在江豚保护中,民间公益组织起到“替补”的作用,就像一个球队,需要替补队员,是一个有益的补充和监督,也是一个后备力量。

捕鱼人改行为护鱼人

58岁的周家喜怎么都没想到,打鱼半生后,自己竟变成了护鱼人。

2015年3月,湖北监利何王庙成立长江江豚自然保护区。此前,这处位于江汉平原的故道水域,与长江季节性连通。用何王庙保护区副主任朱海平的话来形容,这里流淌的就是长江水。

此前数十年,并未发现江豚。3月21日,首批两头江豚从鄱阳湖迁至何王庙“新家”。如今,12.5公里长的核心区域内,生活着12头长江江豚,分别来自鄱阳湖及天鹅洲。

12岁开始在何王庙打鱼,周家喜并非没见过江豚。

上世纪60年代,何王庙内还可见到江豚。长江改造后,只在上世纪70年代涨水的时候见过。周家喜回忆,自此后,再未见。

2015年,再见江豚时,周家喜不能打鱼了。

朱海平说,核心保护区已禁渔。而这一区域,也是渔业资源最为丰富的地区。

刚开始,周家喜在思想上并非没有抵触。他说,祖祖辈辈打鱼,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把江豚迁过来,我们祖祖辈辈的活就不能干了。

今年5月,他报名并被选为巡护员。

与周家喜一样,何王庙保护区内的8名协助巡护员,均是捕鱼人改行。他们每日三次,利用巡护软件,记录江豚活动,查缴非法渔具,并打击非法渔业。

在朱海平看来,能成为协助巡护员,对周家喜而言还算幸运。

目前,何王庙沿线涉及5个村镇,仍有208户专业渔民。无法打鱼,他们便没了生计。朱海平说,这些专业渔民世代以捕鱼为生,没田没地。没有适当的补偿措施,这些渔民靠什么生活?我们管理的时候也非常矛盾。

在周家喜所在区域,渔民大多改行。他说,如果没什么手艺,只能继续打鱼。朱海平将希望寄托于明年开始的渔民转业,“现在还在等具体的补偿措施出台”。

目前,类似何王庙这样的迁地保护区还有3处,分别位于天鹅洲石首江段,安庆及铜陵。王丁解释,随着长江中人类活动急剧增加,对江豚构成威胁,其生活空间被大大压缩,通过迁地保护能够建立保种种群。至少,这个种不会灭绝。在4个迁地保护区,江豚数量超过100头。

除迁地保护区外,长江沿线还有6个就地保护区及1个人工繁殖研究中心。王丁说,就地保护可以保护江豚的栖息地,这是核心措施。我们研究人工饲养繁殖,则可对这一物种有更多了解,降低物种数量减少速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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