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姆、赌徒、借贷者

当日火被扑灭后,汪岳回自己家。在电梯间,他碰到一个不认识的保姆,神神秘秘地说,肯定是林家的保姆干的。汪岳当时还有点生气,呵斥了一句“不要乱讲话”,没想到当天警方的消息就传了回来,莫焕晶承认自己纵火。

目前尚无法得知莫焕晶纵火的确切动因。林生斌说,警方告诉他,莫焕晶之前偷了女主人朱小贞价值二十多万的手镯,去附近典当行当了几万块。

林生斌说,他们当时虽然发现手镯不见,但并没有怀疑莫焕晶,还以为是孩子们拿着玩丢了,没准儿什么时候又能找回来。

林生斌告诉新京报记者,平时莫焕晶话不多,和家人相处得还不错,就在事发前几日,莫焕晶还找朱小贞借钱,称要在老家买房子,朱小贞拿了10万元钱给她。

潘成对此非常气愤,他说如果自己家保姆借钱,他肯定马上开除掉。“大家之间是雇佣关系,要有界限,你管我借钱,就说明你惦记上我家了”,他不断叹息,林家人就是“太善良了”。

善良的朱小贞并不知道,她慷慨帮助的这位保姆,借钱很可能不是去买房。

莫焕晶曾经的朋友孟棋(化名)告诉新京报记者,莫焕晶偷钱借钱可能和高利贷有关。两人是东莞市长安镇厦边社区的老乡、中学同学,以前关系非常好。

孟棋说,莫焕晶高中毕业就不读书了,起初在小姨工厂里当财务,“给的薪水很高”,但莫焕晶后来迷上了赌博,“什么都赌,打麻将、买六合彩、上赌博网站”。

孟棋也和她一起赌,两人还去过澳门。孟棋记得,有一次莫焕晶盗了她的某个赌博软件账号,一晚上就输了七万。

为了赌博,两人开始借高利贷,利息高得惊人,“借10万,一个星期利息就8千到1万”。一旦还不起,放贷者就会上门逼债,“去家里喷红油、发恐吓传单”、“我都被打了两次”。

借钱时需要担保人,两个人就互相担保,“这个盖不上、用那个盖,后来锅盖盖不起了”,莫焕晶的家人帮她还过几次债,后来实在还不起了,两个人就一起到上海打工,躲债、赚钱还债。

莫焕晶有过一段婚姻,还生了孩子,后来因赌博离婚,孩子跟着父亲生活。前夫的母亲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莫焕晶在孩子出生后一个月开始赌博,曾偷过家里的钱,“经常很迟回来睡觉”。

孟棋说,到上海以后,莫焕晶先在一家餐馆打工,一个星期就被开除了,“人家嫌她板着脸,还总玩手机”。后来,莫去了孟棋所在的家政公司,但因为偷钱又被开除了,“偷了公司几千块钱,还偷别的阿姨的钱”。

此后,莫换了上海另一家家政公司,经历了几个雇主,最后被林家雇佣。

孟棋透露,莫焕晶在之前的雇主家就偷东西,“第一次偷的时候,东家说我明明放在这里怎么会不见了,她过一会儿就把它放回去。第二次偷,东家怀疑是她,说你不拿出来我就报警,她就拿出来了。”

去年春节,莫焕晶还给孟棋打电话炫耀,说新雇主对她非常好,是做童装生意的,她过年回家,雇主还专门问了她孩子的身高尺码,送了她一套童装。春节期间,雇主出去旅游了半个多月,“给她放大假,钱一分不少给”。

纵火案发生后,有人猜测,莫焕晶是偷了雇主家的东西,想放火破坏现场,结果火势没控制住。还有人猜测,莫焕晶是偷东西被发现,想制造火灾后,她再表演一出“奋力灭火”,取得雇主的原谅。

自发的悼唁

长安镇厦边社区位于东莞市南部,这里靠近深圳,以外来人口居多。本地居民几乎家家盖起多层小楼,自家住一层,其余出租。

一位湖南打工仔告诉新京报记者,本地人的地都被征掉建厂或者盖楼了,他们就算不工作,靠收租金和拿分红,“日子就能过得很舒坦”。

新京报记者走访了厦边社区,几乎每幢房子的一楼门面都租了出去,用作菜场、餐馆、便利店、小作坊。莫家也不例外,一栋米黄色的四层小楼,一楼门面房被分割成了早餐店和一间小型车间。

邻居说,莫家人自己住在二层,其余层大概有十间房出租给外地人,一间卧室每个月大概租到五六百元,一室一厅能租到七八百。

邻居透露,莫家出事以后,有公安来调查过,还有记者来过,这两天莫家人干脆大门紧锁,已经两天没见人,“可能躲起来了”。邻居这几年都没见过莫焕晶,感慨道,“要不是欠高利贷,哪用得着出去打工”。

千里之外的杭州,蓝色钱江小区,业主们、孩子同学的家长们自发组织了悼唁活动。汪岳说,差不多整个小区的业主都来过了,一束束满天星、菊花、白玫瑰,整齐地摆放在雨中翠绿的草坪上。

林家大孩子的老师在微博里写道,看到学生遇难的新闻,“整个人都傻了”。她还记得前些天,自己忙得没吃饭,这孩子一直关心地问她为什么不去吃饭,“又暖又乖又帅气,没有忍住看了一遍他上课的视频,老师下周再也见不到你了。”

贺亮已经去悼念了三次,他还在为没能接到电话而忏悔。他默默祈祷,希望逝者能“去往天堂,化成天使”。面对新京报记者,贺亮反复地说,一个母亲,在那么危急的情况下,要保护三个小孩,当时的绝望和痛苦“很难想象”。

业主们感到后怕,有人买了灭火器,有人和孩子约定,睡觉、洗澡时不要反锁门,万一发生紧急情况,敲门会延误时间;不要原地等,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分散自救;到了安全的地方,再想办法通知其他有能力的人来抢救。

业主正在联合起来,他们认为物业在救援过程中处理不当。不止一位业主气愤地表示,失火后没有听到消防警报,都是大家互相通知,或者听到声音自己跑出来的。灭火时,物业没能给消防队员提供户型图纸,极大延误了灭火时间。

一位与林家同户型的业主带新京报记者去自家查看。他认为至少有两条救生通道可以把人救出来,一处是男孩房间外卫生间的窗户,打开后有办法去往隔壁,一处是女孩房间外卫生间的窗户,可以通往保姆房。事实上,莫焕晶就是通过保姆房的专用楼梯逃出火场的。

6月25日,火灾后第三天,蓝色钱江小区举行了业主代表会,对这次火灾的救援情况提出了13条质疑。比如,安装在电梯厅的烟感报警器形同虚设;消防车水到不了18楼,小区设计时消防是怎么审批的?等等。

这些住在最高档小区的富人们忽然发现,高昂的物业费并没能完全保障自己的安全。家人们的生命,也许很脆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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