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立异军突起
1992年召开的中共十四大提出,要改变国家包办教育的局面,支持和鼓励民间办学。
当年夏天,上海长宁区新世纪中学和新世纪小学、黄浦区明珠高中、闸北区杨波中学和杨波外语小学从公立中小学转制,被称为公立转制学校。
之后几年,公立转制学校不断增加。这些学校自筹经费,教师自聘,法人自主管理。政府负责前三年的基本办学经费,三年后断奶,但学校的公办性质不变。
市场经济体制确立之后,学校急需改革,尤其是作为改革前沿的上海,大家都对下一代教育有着急迫的需求。但在公立学校中进行的教育改革,难以突破“铁板一块”的状态。
另外,政府对教育的投入,也与社会需求之间存在矛盾。当时,作为经济较为发达的上海,人均公共教育经费低于发展中国家的平均水平,是发达国家水平的二十分之一,不到亚洲国家平均水平的一半。
享受着公立资源,却能由学校自主管理、自筹经费的公立转制学校,无疑是可以进行教育改革的阵地,也能释放政府的一部分压力。这些进行转制的公立学校,也往往不是那些声名在外、实力雄厚的学校,而是一些基础薄弱的学校。
政府为这些学校提供了场地、校舍,租金极低,并且在建校之初给这些学校提供了一笔经费。比如,闸北区在1993和1994年给杨波中学拨款50多万元,长宁区在1995年给新世纪小学资助了50多万元。
为了鼓励一批优秀中小学教师和师范毕业生去公立转制学校工作,各区教育局采用了“借调”的方式,即教师档案、工作关系挂靠在公办学校,编制在区教育学院,工作时间算教龄,工资则由这些公立转制学校解决。
为了给各个公立转制学校打响牌子,几位有着多年工作经验、接近退休年龄的资深校长,被各区教育局邀请去这些学校担任校长。比如,徐汇区向阳小学两位十分着名的校长王小平和吴瑞莲,就前往身为公立转制学校的世界外国语小学,主导了建校工作。
世外的校舍已建好了两年。之前,这是一个新小区的配套学校,但因为小区地处偏远,入住率低,校舍空置了两年,没有校长愿意前往建校。公立转制之后,王小平和吴瑞莲都被这种新模式打动,愿意前去试一试。
当时学校杂草丛生,空空如也,办公桌椅是从向阳小学借来的,最初的六名老师也是从向阳小学动员来的。而他们面临的更大问题是生源。公办小学就近入学,学校不会存在吃不饱的现象。公立转制小学没有对口区域,靠什么来招生呢?
第一年,世外决定招120人,全部满额。其中有20多名来自向阳小学,来报名的学生家长都是冲着两位校长的名声来的。
但王小平很清楚,靠校长的名声并非长久之计,公立转制学校的招生需要靠更清晰的办学理念、课程设置、教师队伍建设等。
学校成立之初,世外与上海师范大学教育学院展开合作,后者将世外作为研究基地,研究这所新学校的软件建设。目前任上海师范大学教育学院院长的夏惠贤教授当时是一名讲师,他受领导指派,接下了这个任务。
他向《中国新闻周刊》回忆,那时的公办转制学校尚未大张旗鼓地谈学校的办学理念等问题,只有少数教育工作者思考这种问题。在相关专家和两位校长多次沟通之后,他们达成了共识,决定摈弃传统意义上的唯分数论,将学生培养成国际型人才。
当时,中国的改革开放已有十余年,上海浦东已开始开发,定位是面向世界。如今十分常见的“国际型人才”的口号,在当年的上海十分新鲜,却又符合城市定位。
夏惠贤用一年的时间搜集资料,做出很详细的方案。这里边,英语教学成了世外小学的一大优势。在公办学校,根据教学大纲,英语课通常一周两节,而世外决定,一周开设六七节英语课,给学生营造英语口语的环境,保持英语学习的连贯性。
为了吸引教师,激发他们的积极性,学校尝试对教师实行绩效工资,多劳多得。专家和家长都会来学校听课,给教师打分,教师会获得相应的补贴。竞争机制的形成,使得每个教师都不敢懈怠。不过,为了节约办学经费,当时的教师人数并不多,往往是一个老师兼任了两三个班的教学工作。
短短几年内,像世外一样的不少公立转制学校,都因为办学自由度较大,在课程设置、教材编排、教学形式改革方面形成了各自的体系和特色,吸引了大量的家长前来报名。
最初,公立转制学校被允许通过笔试挑选学生。虽然它的学费高于公办学校,仍有不少家长慕名而来,优质生源也因此进入了各个公立转制学校。
这些学校的口碑逐渐打响,良性循环形成。三年“断奶期”结束之后,学校的运行也进入正常轨道。
截至2001年底,上海市的公立转制学校共有76所。
当时,一名公办学校的校长被区教育局调入一所着名公立转制学校任负责人,不同于10年前的刚起步时期,她被要求,必须将公立转制学校办成最好的。
“当时,这所学校已经是一块牌子了,我的压力在于,不能让学校掉价,所有的活动,都不能给这个学校丢脸。要让学生、家长都以我们学校为荣,我们要为了这种荣耀去奋斗,要想尽一切办法保住这种荣耀。”
她向《中国新闻周刊》回忆,自己明显感觉到公办和公立转制学校的区别。前者容易懈怠,“扑腾不起来”。后者则在自身的生存压力之下,不断向前冲,学校带头人会不断思考,哪里还能向前再推进一点。“在家长心里,我们这种学校是没有最好,只有更好,没有极限,永不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