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2018年,朝鲜半岛局势出现转机,朝鲜主动出击,通过和中韩美三国的首脑会谈,再次为实现朝鲜半岛无核化提供了动力。在新一轮谈判过程中,解决朝核问题,构建朝鲜半岛和平体制依然是各方关注的重点议题。然而,在构建朝鲜半岛和平体制的过程中,不仅需要厘清朝核问题产生的根源,还要选择适当的会谈形式,采取灵活的策略推动半岛无核化。

1993年朝核问题的出现,给实现朝鲜半岛和平增加了诸多变数。2002年第二次朝核危机后,在中国主导下,从2003年开始,各方以六方会谈的形式就实现朝鲜半岛无核化进行对话。这一努力持续到2009年,朝方宣布永久退出六方会谈,并进行第二次核试验,半岛无核化进程由此中断至今。

2016年9月,在朝鲜进行第六次核试验以后,国际对朝制裁的大棒开始发挥真正的作用,同时,2017年美国特朗普政府的上台让和平解决这一问题的前景变得暗淡。自从2018年4月文金会和6月份的特金会以后,关于实现朝鲜半岛无核化和构建朝鲜半岛和平体制再次引起关注。

朝核让半岛安全局势变得复杂

1953年朝鲜战争结束以后,根据停战协定第4条第60行规定,为了和平解决朝鲜问题,在停战协定生效的3个月内举行政治会谈,协商解决外国军队的撤出等诸多问题。但是,在板门店进行的准备会谈陷入失败。1954年初,美苏英法四国外长在柏林达成共识,决定同年4月在日内瓦举行政治会谈讨论解决朝鲜问题。在会上,韩朝双方围绕和平统一问题展开了激烈的争论,最终会谈无果而终。

由于韩朝安全竞争和统一竞争,朝鲜半岛局势始终处于不稳定的和平状态之中。在1969年尼克松政府发表关岛宣言以后,美国的东亚政策出现调整。1970年8月15日,韩国朴正熙政府发表和平统一宣言,提出和朝鲜进行善意的体制竞争。1972年7月,双方通过秘密谈判就实现统一达成三项基本原则。与此同时,朝方也开始寻求和美国的直接对话,要求进行双边和平谈判。

从1973年到1993年的20年期间,以韩朝关系发展为基础的朝鲜半岛安全局势和统一局势逐渐明朗化。90年代初,由于国际形势的巨大变化,韩朝双方均采取了比较务实的政策,1991年9月,双方同时加入联合国,1992年, 双方通过总理会谈就改善韩朝关系和实现半岛和平达成两个协议,即《南北和解互不侵犯和交流合作基本协议》和《朝鲜半岛无核化共同宣言》。

就在朝鲜半岛局势出现重大转折之际,1993年3月,朝方突然宣布退出不扩散核武器条约。在美国前总统卡特的斡旋下,韩朝双方决定1994年7月举行首脑会谈,朝美双方1994年10月在日内瓦达成美朝核框架协议。虽然朝鲜半岛局势得到一定的缓和,但是,1953年战争结束以后,朝鲜半岛和平统一问题始终没有从根本上得到解决。反而,在2002年的第二次核危机发生后,朝鲜半岛局势更加复杂了。

构建朝鲜半岛和平体制的障碍

朝鲜为什么要拥核?普遍认为,朝鲜进行核试验与核武装主要是出于维护体制生存,也就是冷战结束后,朝鲜面临的韩美同盟压力,这种压力一方面体现为军事安全威胁,一方面体现为韩国的统一攻势。在冷战期间,朝鲜当局一度渴望按照“越南模式”实现朝鲜半岛的统一,但冷战结束后,朝鲜当局却更加担心韩国按照“德国模式”对朝实施吸收统一。

韩朝之间的安保统一竞争是朝鲜半岛局势演变的根本动力。对朝鲜来说,要想获得统一问题的主导权,就必须解除驻韩美军的威胁。从1953年到1973年的20年期间,朝鲜对韩国拥有绝对的经济和军事优势。1973年以来, 驻韩美军撤出再次成为韩朝双方和美朝双方的一个重要议题。对此,韩方以南北签署和平协定的方式解决彼此的安全困境,而朝方则回避和韩方进行安全磋商。

最终,韩朝双方的重大分歧在于如何实现朝鲜半岛和平。在停战协定转换为和平协定的过程中,朝鲜的和平清单包括:驻韩美军撤离、废除韩美同盟条约、韩朝裁军、朝美签署和平条约、美朝关系正常化和解除对朝制裁等。从朝鲜的这些要求事项来看,朝鲜当局试图通过双边谈判得到美国的政治承认,安全保障和经济援助,一举扭转韩朝安保统一竞争中的劣势。

不过,即便是朝方完全弃核,韩美也不可能做出这些让步。从美方立场看,美朝之间无法排除韩国进行和平谈判工作,更无法把停战体制转换为和平体制。从韩方看,实现朝鲜半岛和平的关键是韩朝双方达成一个和平协定,驻韩美军不是讨论的议题,韩美双方也只是就战时作战指挥权问题的回收进行了磋商,更不可能深入到撤军和废约这些引起韩国政治冲突和社会分裂的重大议题。

朝鲜半岛和平机制的内在局限

在朝鲜半岛安全局势的发展变化中,韩朝关系是根本,朝美关系是关键。由此,韩美朝三方成为朝鲜半岛安全博弈的核心当事方。正如上面所阐明的,朝鲜无法通过和韩国的直接谈判获得想要的结果,一方面是由于韩国的安全保障受制于韩美同盟体制,韩国在安全议题上无法自主;另一方面, 通过和美国的直接谈判,朝鲜想获得朝鲜半岛问题的主导权。

在朝鲜半岛和平体制问题上,由于问题层次不同,构建和平机制的方式也不同。由于韩朝存在尖锐的安全竞争和统一竞争,自始至终,朝鲜把美国作为和平谈判的关键方。美国主张韩国也是朝鲜战争的当事方,没有理由排斥韩国而和朝鲜进行双边和平谈判。为了顺利推动朝美会谈,朝鲜80年代也曾经接受三方会谈提议,但是,朝鲜凭借自身的实力无法贯彻驻韩美军撤离这一主张。

由于无法通过谈判贯彻其主张,朝鲜另辟蹊径抗衡韩美同盟,1993年先是宣布退出NPT,随后采取一系列措施废除停战机制安排。1996年,美韩提议举行四方会谈,通过让中方的加入来弥补过去三方会谈的缺陷。不过,朝鲜认为美国的政策是阴谋。朝核导弹危机迫使美国重新评估对朝政策,克林顿政府最终决定,如果朝鲜放弃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准备对朝提供外交和经济利益。

2001年上台的小布什重新检讨克林顿的对朝接触政策,美国小布什政府的高压政策刺激朝鲜加快核开发,朝核成为朝鲜半岛和平体制构建的焦点。尽管各方通过多轮六方会谈达成9.19共同声明和2.13共同文件这两个重要协议,但是,半岛无核化进程却迟迟没有进展。根本原因在于朝鲜弃核无法得到核心当事方美韩的政策让步。六方会谈实质上依然是朝韩美三方之间的利益博弈。

实现朝鲜半岛和平的三点策略

从2009年5月第二次核试验,到2017年9月第六次核试验,朝鲜逐步转向核武装,被国际社会视为有核国家。早在2012年4月,朝鲜宣布本国是拥核国家,并于次年宣布实行核武建设和经济建设并进路线,由此确立了两手抓和两手硬的战略方针。2016年5月,朝鲜劳动党七大全面阐述本国核政策, 即不首先使用核武器,履行不扩散义务,为世界无核化而努力。

尽管朝鲜宣称是拥核国家,但是国际社会拒绝承认其核地位。从2003年8月第一轮六方会谈开始,美国的目标就是要求朝鲜实现CVID弃核,再讨论 其安全保障。2006年10月以来,针对朝鲜核计划,安理会相继通过了10个对朝制裁决议,朝鲜面临空前的国际压力。2017年特朗普上台后,朝鲜经济和安全危机更加突出。朝鲜是否决心弃核依然是实现朝鲜半岛无核化目标的关键。

在国际社会压力下,朝鲜需要调整战略方向。2018年3月,在中朝首脑会谈中,朝方再次提出落实领袖遗训实现半岛无核化。同年4月,在劳动党七届四次会议上,朝鲜当局落实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政策。同年4月27日, 韩朝首脑会谈举行,同年6月12日,朝美首脑会谈举行。这两个重要的会谈都透露出和平解决朝核问题的决心。问题是,策略上如何推进朝鲜半岛无核化?

第一,安全保障是朝鲜弃核的重要基础。长期以来,朝鲜要求和美方签署双边和平条约,以及驻韩美军撤出朝鲜半岛。如果美国拒绝以条约形式给予朝鲜安全保障,就需要国际社会对此给予承诺。一个办法是由安理会通过决议对此进行确认。另一个办法是中俄美欧四方共同对朝鲜提供一定条件的安全保障。同样,朝鲜也要意识到,拥核同样不会获得绝对安全,接受一种更加灵活的制度安排,来确保国家利益。

第二,以实现无核化为前提,美方不妨先和朝鲜建立外交关系推动朝鲜弃核进程。同时,为了推动无核化进程,美日韩和中俄等国家可以重启对朝人道主义援助,帮助朝鲜解决经济社会发展过程中的一些问题。作为回报, 朝鲜当局必须全面申报核计划,包括核弹头数量、核设施现状,核材料等事项。各方就朝鲜半岛无核化的具体时间节点进行严格确认,而且确保政策得到延续。

第三,在完成申报后,优先解除国际对朝制裁措施,在规定期限内(制裁解除后半年为宜),朝方需要在国际监督下履行弃核义务。在此期间,各方就朝鲜经济开发规划进行协调。对朝经济合作可以分为是政府项目和民间自主项目,从事矿产资源的开发,农林渔业的国际开发事业,基础设施建设和产业园区的规划等。一旦朝鲜完成弃核,国际社会立即实施《对朝经济开发N年计划》。

本文是2018年度安徽省哲学社会科学规划项目(项目编号:AHSKF2018D17)的研究成果。

梁立昌:察哈尔学会研究员,淮北师范大学政法学院讲师。

文章来源于《公共外交季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