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美国著名记者哈里森·索尔兹伯里飞越大洋,不远万里来到中国,只为“重走长征路”。

一名76岁的西方记者为何要走这两万五千里路?

在哈里森·索尔兹伯里的著作《长征:前所未闻的故事》中,或许可以找到答案——“在我们这个世纪中还没有什么其他事件能像长征一样让人如此神往,也没有什么事件像它一样如此深远地改变了世界的未来。”

1934年冬天,红一方面军第一军团2师5团1营3连从江西于都出发,踏上长征之路。他们一路血战,爬雪山、过草地,突破敌人一道道围追和堵截。当时,长征对这支诞生于南昌起义的“红一连”来说,是一场看不到尽头的行军。他们并不知道,自己用双脚走出了一条怎样意义重大的道路。

一路上,“红一连”翻越20多座山脉、渡过30多条河流。他们几乎经历了长征中所有著名战役,并在腊子口战役后被授予“敢当先锋、敢打硬仗”旗帜,连长胡炳云被表彰为“战斗英雄”。

习主席说:“长征是一次理想信念的伟大远征。”漫漫征途,是信念和毅力,支撑着“红一连”走完这两万五千里。

长征胜利后,“红一连”继续前进。从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到边境作战,从挺进西藏到改革移防……90余年来,“红一连”参加大小战斗600余次,历经整编30余次。面对艰难险阻,他们时刻保持冲锋的姿态,永葆红军本色。

如今,该连已转隶为陆军第76集团军某旅“红一连”。在一代代连队官兵的接力传承下,当年的红色旗帜依旧鲜艳,长征精神依然生辉。在长征胜利85周年之际,记者走进“红一连”,看看新的长征路上,新时代的红军传人如何续写新的辉煌……

走进第76集团军某旅“红一连”——

“迈向新长征,踏平坎坷再出发”

■解放军报特约记者 张石水 王钰凯 通讯员 钱亦然

  合成营综合战术演练中,“红一连”官兵向“敌”前沿机动。

“越是身临险境,越要敢于出奇制胜”

炮声隆隆。

装甲车内,中士欧珠玉珠不由得压低了身子。透过观察镜,他两只眼睛像雷达一样搜索着前方战场:前方地势平坦,植被稀疏,蓝军火力很猛,贸然冲上去只能当靶子!

这是第76集团军某旅组织的一场合成营综合战术演练。此刻,前沿阵地上,“红一连”官兵们面临着巨大的危机—不仅是蓝军猛烈的炮火,还有戈壁的风沙、炙热的天气和连续战斗后的疲惫与饥饿。战争的天平已向蓝军倾斜。

大部分官兵不知道的是,在这些艰难险阻之外,还进行着一场他们看不见的斗争—一场在指挥员中间进行的“战场抉择”。

“集中兵力,正面强攻。”“死守阵地,等待支援。”战斗室内,大家意见发生分歧。

望着窗外漫天沙尘,连长谢刘祥心生一计:“蓝军配置‘前轻后重’,何不趁着这阵风沙,迂回至反斜面进行机动夺控?”

“如果被蓝军发现,我们几乎没有胜算。”当即有人提出反对。

“越是身临险境,越要敢于出奇制胜。”谢刘祥力排众议,决定采取这个风险极大的策略。下达命令时,他心中想到—80多年前的长征路上,连队的革命前辈们就是靠着奇袭,攻克了天险腊子口。

时光倒回1935年9月。刚从雪山草地走出来的红军将士,无暇欣赏美景。前方不远,是被称为“天险”的腊子口。它如一只“拦路虎”,横亘在红军北上甘南的必经之路上。

当时的腊子口,其实并没有路。两山对峙,青天一线,人只能走岩壁上用木板搭建的栈道。一侧是高耸的峭壁,一侧是那冰冷的腊子河。河上唯一的通路是一座木桥,敌军有2个营的兵力在桥头固守。

作为先锋连,连队向腊子口发起猛攻。面对居高临下的敌人和凭险构筑的碉堡,正面进攻均未取得成效。于是,连队组织敢死队攀上悬崖,摸到敌人背后发起突袭,以“神兵天降”之势打了敌人一个措手不及,也由此打开了红军北上的通路。

“今天的我们,是否还传承着前辈们当年的英勇无畏?”多年以后,激战于大漠戈壁,这念头在谢刘祥心中疾闪而过。

此刻,战车的轰鸣声将他瞬间拉回演习场。短短数秒钟,一发发炮弹砸向蓝军阵地。在坦克分队引导下,谢刘祥带领连队快速发起冲击,直捣蓝军腹地……

直至沙尘散尽,蓝军才看清前沿一侧突然出现的对手。此刻,“红一连”官兵已击中坦克目标靶6个、机枪靶8个,摧毁地堡目标5个,完成了一场漂亮的奇袭。

在戈壁滩漫卷沙尘中,谢刘祥看着连队官兵们相拥欢呼,不由在想:前辈们当年在长征结束时是如何欢庆胜利的?

  入连仪式上,新兵王博对着连队战旗许下“勇当先锋,矢志强军”的铮铮誓言。

“前辈的长征故事,是永远的精神丰碑”

听到“掩护战友夺取泸定桥”的故事时,列兵曹梓俊的心扉瞬间被一种力量撞开。“没想到,课本里的《飞夺泸定桥》,就发生在自己的连队。”他说。

今年年初,“红一连”奔赴雪域高原展开驻训演练。面对艰苦的环境、繁重的任务,连队组织了一场“重温长征故事、弘扬革命精神”主题党日活动。

讲完泸定桥的故事后,指导员杨茂播放了一段视频。这是在家中休假的下士侯志梨录制的视频微课。他以家乡遵义会议纪念馆为课堂,向大家讲述连队参加遵义战役时的故事—1935年2月,连队在红一军团编成内参加了遵义战役,取得了长征以来最大的一次胜利。

随后,杨茂拨出了一通视频电话。屏幕的另一端,是连队的老朋友—胡佐荣老人。他的父亲胡炳云,是带领连队走过漫漫长征路的老连长。

连队荣誉室里存放着一副旧眼镜,它的主人就是老连长胡炳云。2017年,连队成立90周年时,胡佐荣老人特地从北京赶到部队,亲手将这件父亲的遗物交给连队官兵。

很多军人在暮年时,依旧会清晰地记得自己曾经参加过的战斗。胡佐荣告诉大家,父亲晚年最常提及的,就是自己和战友们在长征中的经历。长征初期,几乎每天都有一场遭遇战……追剿、设伏、堵截、包围,敌人时时显杀机,处处设死地,但红军将士总能在险境中出招,在危局中求胜。

1935年11月,直罗镇战役打响,胡炳云率领突击队冲在全连的最前面。子弹如雨点般落下,炮弹在他们身边爆炸。全连官兵不畏牺牲奋勇冲锋,很快杀上了山顶。

正当胡炳云组织好人员和火力,准备消灭最后一股敌人时,一颗子弹击中了他。一阵剧痛袭来,他昏了过去。醒来时,胡炳云已经躺在了担架上。因为作战英勇,他被红一军团表彰为“战斗英雄”。

当时,连队还有个“战斗英雄”叫王洪铎。让人惋惜的是,他在前一场战役中被评为“战斗英雄”,在下一场战斗中牺牲了。

聆听老前辈的长征史,下士肖玉巧回忆起初次踏入连队荣誉室的感受。第一次看到长征时期留下的战旗、钢盔和刺刀,肖玉巧的内心受到强烈震撼。“透过一件件‘传家宝’,我仿佛能看到前辈们的信仰、斗志和血性,让我深深感受到身为一名红军传人的神圣使命。”他说。

2019年年初,该旅为备战陆军“铁甲奇兵”比武抽组集训队,当时还是上等兵的肖玉巧第一个请战。他白天练装备、晚上啃教材,常常是一身油污、两眼通红。凭着这股“拼命三郎”的劲头,他通过层层选拔,代表旅队参赛。最终斩获装甲运输车组第三名,荣立三等功。

“前辈的长征故事,是永远的精神丰碑。”排长刘彦君感慨道,“红军将士行军十几省,击退数十万敌军的围追堵截,赢得了战略转移的伟大胜利,创造出世界军事史上的一个奇迹。面对今天的挑战,我们怎能不勇敢面对、冲锋在前?”

党日活动接近尾声,官兵们齐唱连歌:“我们是英雄的红军连,我们是光荣的红军连,我们是过硬的红军连……”穿过历史的岁月,这声音愈发嘹亮。

  “红一连”组织步兵班综合战术演练,中士刘峰带领全班执行穿插任务。

“此生留得豪情在,再作长征岂畏难”

出征在即,副连长慕双龙看着连队门口枝繁叶茂的白杨树,颇为欣慰。

在2017年那场“脖子以下”改革中,“红一连”告别戍守50多年的西南沃野,千里机动北上,临时部署在塞上戈壁。让慕双龙没想到的是,这一待就是4年。

4年前,官兵移植了一棵白杨树,希望它能够在连队生长。当时,营房尚在修缮,酷暑天帐篷里的温度超过30℃,官兵们喜欢挤在树下吃西瓜。戈壁的气候让他们难以适应。第一次武装五公里训练,不少人跑到一半就开始流鼻血。

四级军士长叶伟还记得,一次野外驻训,忽然一阵风从耳边掠过,掀起阵阵浮土。从未来过戈壁的他并没有感到异样,身后却传来了一声大喊:“沙尘暴要来了,赶紧撤收装备!”

还没等叶伟回过神来,风沙已至。情急之下,他脱下迷彩服,把设备包裹严实,揣在胸口,躬身蜷缩在地上。狂风裹挟着沙尘拍打着叶伟,他第一次领教到沙尘暴的厉害……

比起环境的改变,换岗转型、武器更新带给叶伟的挑战更为严峻。转隶移防后,连队由传统步兵连转型为装步连。从“两条腿”到“车轮子”,叶伟不仅要面对专业技能的改变,还要学习掌握从未接触过的新装备,尽快形成战斗力。

“适应新环境、钻研新装备、研究新战法,说实话确实不容易。但是这跟连队前辈们征服娄山关、腊子口比起来,不算难。啃下转岗改训这块‘硬骨头’,是我们这一代军人要走的长征路!”在叶伟带动下,连队士官自发成立“攻关小组”,主动学习新装备。他们对照训练教材和使用手册,逐按键学操作、逐电路摸原理,很快掌握了复杂条件下动中通信的要领。在上级的考核验收中,全连各专业岗位优秀率达到90%以上。

“此生留得豪情在,再作长征岂畏难。”“红一连”门厅,写着这样一句标语。叶伟刚到连队时就听班长介绍过,这是一位参加过长征的老红军,在重返连队时亲手题写的。

如今,白杨树已在临时驻地扎根成长,“红一连”也受命开始执行新的任务。“从南到北再到边,这是属于我们的‘新长征’。”出征在即,副连长慕双龙说,“迈向新长征,我们踏平坎坷再出发。”

(王云峤、李卫啸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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