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美国国务卿和国防部长出访的首站终于敲定——日本与韩国。这将是自拜登总统上任以来,美国最高外交政策和国防官员对其亚洲盟国的首次访问。
3月10日,国务卿布林肯和防长奥斯汀公布了他们的亚洲之行安排:16日至17日,两人将与日本外相茂木敏充和防卫相岸信夫在东京举行美日“2+2”会晤。17日至18日,他们将前往首尔,同韩国外长郑义溶和防长徐旭进行美韩“2+2”会晤。
复旦大学国际问题研究院院长吴心伯曾指出,在美国的同盟关系中,“2+2”会晤是最核心、最重要的协调机制,“重启‘2+2’会晤传递出美国重视同盟关系,欲加强与同盟在外交和安全方面协调的信号。假使会谈得以实现,那这将是美日自2019年4月、美韩自2016年10月以来首次举行‘2+2’会晤。”
在此次访问之前,布林肯和奥斯汀已多次强调恢复盟友关系的重要性。布林肯在3月初首次发表的外交政策讲话中强调“加强同盟与伙伴关系”是美国外交政策的优先事项之一。而奥斯汀也曾表示,修复盟友关系以及加强对其他大国的战略性关注是他的工作重点,他还呼吁日韩等亚洲盟友与美国加强在印度-太平洋地区的合作。
在全球疫情尚未缓和之际,美国打破“云外交”模式,选择首访日韩盟友,意欲何为?在访问期间,美日韩三国的主要关切是什么?
修补联盟:从“只谈钱”到“强调共同价值观”
对于拜登政府而言,修复在前总统特朗普时期被疏远了的日韩盟友关系是其当务之急。此前,主张“美国优先”的特朗普声称日韩等盟友都是富裕国家,有能力和义务分摊更多的军费开支,它们不应该一味指望美国的军事保护;在经贸方面,特朗普强调必须纠正与日韩等国“不公平”的经贸关系,使之更加“公平与对等”。在这一系列“只谈钱”的“敲打”之后,日韩对美国作为盟友的可靠性产生担忧。
复旦大学美国研究中心教授韦宗友曾撰文指出,在“美国优先”理念下,“公平贸易”和“防务分担”成了特朗普政府处理与盟国关系的两大指导原则,同盟关系揭去了此前温情脉脉的“共同理念和价值观”面纱,暴露出赤裸裸的“胁迫”和“交易性”。
拜登2020年年初在《外交事务》杂志发表文章,严厉抨击了特朗普时期的外交政策,认为特朗普 “贬低、破坏甚至在有的情况下抛弃了美国的盟友和伙伴”,把盟友当成“勒索保护费的组织”(protection racket),“放弃了美国在动员集体行动以应对新威胁上的领导地位”。
因此,自拜登政府于2021年1月20日执政以来,美国与盟友的关系重回“强调共同价值观”的传统路线。拜登在首次外交政策演讲中强调盟友是“美国最大的财富”。拜登称,“要想通过外交发挥领导作用,我们必须再次与盟友和主要伙伴并肩作战”。
为安抚曾经受到“冷落”的盟友,布林肯和奥斯汀上任即把日韩两国的优先级置于电话“云外交”首位。在布林肯、奥斯汀的内阁提名获得国会确认后,他们就首先与日韩同级别官员通话,而在沟通中他们肯定了美日同盟、美韩同盟对于所谓“自由、开放的印度太平洋的价值”,也强调了美日韩三国继续合作的重要性。
值得注意的是,在此次访问之前,拜登政府还分别与日韩达成了搁置已久的军费分摊协定。此前,特朗普曾要求大幅增加日韩两国军费负担额度,导致谈判陷入僵局。
2021年2月17日,日本政府表示,根据日美最新达成的协定,2021财年驻日美军的费用将维持在目前的2017亿日元(约合19亿美元),日本外相茂木敏充对这项协议表示欢迎,称其“增强了同盟的可信度”;3月10日,韩美就第11份防卫费分担协定内容达成最终协议,2021年韩国负担金额比2020年上涨13.9%,为11833亿韩元(约合10.37亿美元)。尽管略有涨幅,但比起特朗普“狮子大开口”要价50亿美元,韩外交部称现有协议反映了财政与安全能力方面“合理而明确的标准”,填补了此前美韩之间一年多的协定真空状态。
韦宗友向澎湃新闻指出,军费分摊一直是冷战后美国与欧亚同盟关系中的一个重要议题,“拜登与日韩处理好这个问题,有助于其盟国内部团结,也有助于加强三国在所谓的印太战略框架下的合作。”
协调立场:半岛局势等议题是重点
在此次美国与日韩举行的“2+2”会晤中,强化同盟关系、协调外交和安全领域的政策、共商地区和全球议题无疑是会晤的焦点。
对于日本而言,进一步强化日美同盟,协调双边的对华政策是其关注的重点。
据日本共同社11日报道,日美已在协调拟明确写入对中国允许海警局使用武器的《海警法》表示“共同关切”。同时,日美或将再度确认钓鱼岛(日方称尖阁诸岛)是《日美安全保障条约》第五条的适用对象。
此外,拓展日美在太空、网络空间与电磁波等新防卫领域的合作也将是日美讨论的内容。
针对有关《海警法》的质疑,中国外交部发言人汪文斌此前曾回应,制定《海警法》是中国正常的立法活动,符合国际惯例和各国实践,“中方的立法过程是公开透明的。希望有关国家客观正确看待,不要无端猜疑指责。”汪文斌强调,钓鱼岛及其附属岛屿是中国固有领土,中方坚定维护领土主权和海洋权益。
至于韩国方面,朝核问题、战时作战指挥权移交是其主要关切。
韩联社报道称,韩美外长届时将聚焦强化双边关系、评估朝鲜半岛局势以及促进区域、国际合作。韩美两国防长则将集中讨论韩国总统文在寅竞选期间承诺的“任期内收回战时作战指挥权”的问题。
除了上述日韩的主要关切外,拜登政府官员出访前在政治、外交领域的重要动作也值得关注。一方面,布林肯在3月3日发表的首场外交政策讲话中称处理美中关系是“21世纪最大的地缘政治考验”,二者合作、竞争与对抗共存。同日,拜登政府还公布了《临时国家安全战略纲要》,该文件将中国描述为“唯一有能力对稳定而开放的国际体系构成持久挑战的对手”。
“对于美国来说,其最关注的就是和盟友进行协调,特别是在对华问题上进行‘对标、对表’。”外交学院国际关系研究所副教授凌胜利向澎湃新闻指出,拜登政府清楚地认识到“回归多边主义”和“修复盟友关系”是重振美国世界领导力的两条路径,“就亚太地区而言,加强与日韩盟友之间的政策协调对于美国战略资源的国际动员是很重要的。”
韦宗友则认为,相较于特朗普政府,拜登更重视发挥联盟以及伙伴关系的作用,更强调外交,更重视亚太地区多边机制,以期构筑地区和国际“统一战线”。
关于布林肯称中美关系是“本世纪最大地缘政治挑战”,外交部发言人汪文斌此前回应称“对话总比对立好,合作总比对抗强。”汪文斌强调,历史和现实表明,只要双方坚持相互尊重,平等相待。中美总可以找到化解和管控分歧的办法,实现双赢、共赢。
中国外交部发言人赵立坚11日宣布,应美方邀请,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中央外事工作委员会办公室主任杨洁篪、国务委员兼外长王毅将同美国国务卿布林肯、总统国家安全事务助理沙利文于3月18日至19日在安克雷奇举行中美高层战略对话。
构筑“铁三角”:不确定性与挑战并存
尽管自拜登政府上台以来,美国多次强调日韩盟友的重要性,双边之间也释放出增加合作的意愿,但不容忽视的是,随着地区局势的复杂化,以及近年来日韩双边关系的恶化,拜登政府想要实现构筑东北亚“铁三角”的目标仍然困难重重。
首先,在拜登执政之后,日韩等亚太盟友必须考虑自己在大国竞争中的位置。据《华盛顿邮报》报道,东京庆应义塾大学教授添谷芳秀表示,日韩和特朗普打交道容易,特朗普“只谈钱”;现在拜登来了,打出了“情怀牌”,让日韩“赶紧对话合作”,以便美国重新参与(亚太)地区事务。对此,添谷芳秀认为,尽管日韩盟友欢迎美国回归传统外交方式,但他们也必须从战略的角度考虑自己的位置,“若想让日韩负担起更大的责任,也不是容易之事。”
“韩国并不想被完全捆绑在美国的战略轨道上。”凌胜利告诉澎湃新闻,就韩国的战略考量而言,文在寅政府希望在大国竞争之间寻求相对中立的位置,以尽可能提升自身的战略自主性。在朝鲜半岛以外的安全问题上,韩国也刻意与美国保持距离。凌胜利认为,在韩国看来,处理好与中国的经济、安全关系非常重要,“尤其是与美国在朝核问题走得太近,对韩国来说并不是一个有利的选择。”
韦宗友进一步指出,日韩在朝核问题上的优先关注点不同,日本更加强硬,特别是关注朝鲜发展核武器、各类弹道导弹以及日本在朝死亡人员遗骸问题;而韩国则更加关注朝核及半岛和平与稳定。韩联社刊文称,鉴于拜登政府称对朝政策评估工作取得相当大的进展,美方就朝鲜问题的立场备受关注。
除此之外,近年来持续恶化的日韩关系是意欲团结美日韩同盟的拜登政府所面临的巨大挑战。自2018年以来,日韩围绕强征劳工问题的矛盾持续发酵。2019年,日本以保障安全为由,对韩国半导体材料实施出口限制政策,引发两国贸易争端。自2020年以来,日韩关系又因“慰安妇”诉讼案纷争和两国船只对峙事件再生龃龉。
而两国关系恶化最直接的体现,则是韩国国防部在其于2021年2月2日发布的新版《国防白皮书》中不再用“伙伴”描述日本,而是称其为“邻国”。日本《产经新闻》分析认为,日本2020年7月发布的《国防白皮书》也有意降低韩国的重要性,并删除“和韩国在多个领域开展防务合作”等内容。韩国此次修改有关日本的表述,可能是对日方的“反击”。
尽管如此,此次出访的布林肯却对调解日韩之间的矛盾这一议题并不陌生。2015年,日韩彼时因慰安妇赔偿问题僵持已久,而布林肯当时是美国国务院二号人物——副国务卿。当年12月,在美国的协调下,日韩之间就慰安妇赔偿与道歉达成协议。此外,布林肯彼时还发起了一系列三边会谈,要求美日韩三国每三个月定期会晤。
然而,在经历特朗普政府4年的“敲打”之后,伴随着日韩双边关系日趋恶化以及亚太地区格局的复杂化,布林肯和奥斯汀这次出访可否再次团结盟友,又可在哪些议题领域与日韩达成一致仍有待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