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满皱纹的脸上,或深或浅的青蓝色花纹以鼻梁为中轴向两边散去,像极了一只张开翅膀的蝴蝶……这是一张曾经历了苦难的面孔,代表独龙族文化的“活化石”,也是一张正在面临消失的中国面孔。

近日,中新社记者走进位于中缅边境、滇藏结合部的独龙江流域,探访已为数不多的文面女。

尽管将独龙江阻隔在高山峡谷内的高黎贡山隧道已于6年前贯通,但在冬日,这里仍少有外人出入,唯有独龙江犹如一条永不疲倦的巨龙奔腾在最高海拔为5128米的高黎贡山和最高海拔为4934米的担当力卡山之间。

越过“独龙江第一桥”,公路边土黄色的安居房内,记者遇到此行中唯一见到的文面女肯国芳。她身高不足1.4米,瘦小但利落,正在火塘边烤火。

独龙族博物馆内的资料显示,“肯国芳,生于约1942年”,是独龙江乡2012年普查时记录的66位文面女之一。但老人却通过翻译告诉记者,她已经92岁了。和纪录里显示的年龄整整相差14岁。

事实上,现代文明的时间法则,对文面女而言是陌生的。5年前,记者在独龙江乡迪政当村采访文面女文秀英时,她也说不出自己是哪年出生。孙女斯小丽只好随便估算了一个数字——大概90多岁。

对于“文面”习俗的起源,很少有当事人能讲清楚,这至今仍是一个不解之谜:有人说是为了好看,有人说是为不被人抢去为奴,还有人说是为死后与灵魂相认。

但能确定的是,纹面极为痛苦。一般是用树枝蘸上锅烟灰水调制的“墨汁”,在脸上描好纹路,然后用荆棘一针一针刺出图案。每刺一下,立马将滲出的血水擦去,敷上草药汁。纹面者往往需要经历近10天的剧痛,所纹图案终生不褪。

12岁时,肯国芳和其她同龄女孩一样,经历了这场成人礼般的“文面”。当时给她纹面用的是花椒刺。“疼得撕心裂肺,尤其纹到人中、鼻子时最疼……”老人在以往接受媒体采访时曾回忆这段经历,断断续续的讲述,让人明显感觉到一抹伤痛。

不过,也许是随着越来越外来人涌入独龙江,肯国芳不堪纷扰,拒绝再重复讲述。

“我们从山上搬下来有好几年了。现在安居房里什么都有,每个月有补助,家里还种着三四十亩草果地,安逸得很。”老人说,曾经没房没鞋、吃不饱的苦日子已经过去,她不想再过多提起。“只希望生活越来越好,国家越来越好,下一代越来越好”。

“现在的日子真好,我都舍不得离开这个世界了。”望着火塘里燃烧的火苗,肯国芳呢喃。

数据显示,目前,独龙江乡在世的文面女已不足20人,年迈体弱正困扰着她们。

“年前又走了一个,肯国芳老人的腰和眼睛也不太好。”同行的独龙江乡政府工作人员说,每当有文面女离开,她都特别难过。

记者了解到,为关爱文面女,当地政府给她们建立健康电子档案,每年还为她们每人发放1000元人民币的生活补贴。2018年,独龙族已实现整族脱贫。

作为独龙族传统文化的“活化石”,肯国芳在内的有确切纪录的66位文面女的照片,也被一一展示在独龙族博物馆内。她们的名字及生卒时间也镌刻在黑色的大理石上。

“时光荏苒,她们终将消失。但这面照片墙会如同一座纪念碑一样,永远存在,承载着独龙族的文化、历史、艺术、宗教、欢乐与悲伤。”一位曾参与布展的工作人员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