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料药”自救

在巨大的求生欲面前,多数癌症患者愿意把自己当作一只小白鼠。

徐明从2014年底开始给母亲吃自制的原料药,直到2018年年初母亲去世。

“按照山西省肿瘤医院医生的表述,如果没有药,母亲最多剩下半年的时间。”徐明说,母亲临走时告诉他,能多活三年,也行了。

徐明在一家互联网公司从事技术工作,母亲生病前从未接触过医疗知识。他通过代购买来相应的药品原料后,根据医生临床治疗的指南、药品说明、医学资料等考究母亲肺癌需要的剂量,然后按比例加以淀粉、乳糖等辅料混合,灌装进胶囊中。

因剂量无法和成品药相比拟,多数情况下,徐明是根据肿瘤大小的变化和母亲的身体情况增减药物剂量。

他自制的是克唑替尼原料药。

克唑替尼又叫赛可瑞,是美国辉瑞公司研制的一款针对ALK突变非小细胞肺癌的靶向药,国内价格超过5万元/瓶,一个月的量。而徐明购买原料药的花费,再加上每月母亲的检查费,一个月花费5000元左右。在山西太原,这已经相当于徐明一个月的工资。

给母亲吃原料药的原因很简单,“家里没钱了”。

母亲去世后,徐明变得不愿意多说话。他觉得自己是万千癌症家庭中的一个缩影,在与癌症抗争的过程中,“带着希望治疗,也带着希望奔波”。

由于在国内使用境外代购药处于非法地带,医院明令禁止为患者使用,尤其是因为国内未上市的药没有经过中国人群的临床试验,没有人知道科学的剂量,但患者以身试药是常态。

这样的行为在医生看来,就是在“碰运气”,但在一些患者及家属看来,即便概率再低,也得去尝试,“至少还有希望”。

海外求药

和徐明的故事不同,湖南癌症患者周华选择亲自奔赴海外求药。

2014年底,25岁的周华在长沙被确诊为结节硬化型霍奇金淋巴瘤。治疗之初,周华跑遍了中国各大肿瘤医院治疗无果。他开始把目光转向国外。4年来,他走遍日本、新加坡、德国、印度、土耳其。“哪里有药,去哪里;哪里便宜,去哪里。”

治疗到现在,周华已经花费超过200万元。这不是他能长期持续的消费水平。

癌症消耗了他在建筑行业多年的积蓄。如今,周华依然会踏足海外,继续寻药。在外人看来,周华的微信朋友圈里常常发布旅游的动态信息,但是在他看来,只是去找适用他的新药。

“任何一种药物都会存在耐药性,每个人的耐药时间不一样,所以必须不断地去寻找新的抗癌药”。周华因为海外购药经历丰富,在一些患者群里,他成为意见领袖,时常为一些同病症患者讲述抗癌知识。

周华去往海外买药,对药品的好坏,自有把握。除了通过在正规医院就诊时医生的推荐外,周华也会去正规药店寻药,包括找当地医疗主管部门查询卖方的信息,这些方法都是为了避免买到假药。可是,并非所有的患者能自己到海外求药。周华沉默数秒,“大多数患者买药,找不透明的渠道,只能去赌运气。”

地下药房

至今,王攀手机里依然存着好几个卖药人的联系方式。有时候听到一些关于药物的传言,这几个人便主动关闭朋友圈,暂时消失在买卖圈子里。“这个圈子很特殊,大家都很敏感,”王攀说。

在癌症患者群体中,一些患者自发形成相互“帮扶”的组织,并且越发成熟。

河北人张春生因为患上肺癌,经过病友介绍和医生的建议,他准备使用泰瑞沙。泰瑞沙正版原研药价格近5万元/盒,30片剂,一个月量。而孟加拉BEACON(碧康)公司和INCEPTA公司仿制的泰瑞沙,市场价仅在3000元/盒左右,和原研药相比,价格相差巨大。

为了找到自己能承受的廉价仿制药,张春生加入了一个癌症患者QQ群,并发布一条求药信息。没过多久,就有一名群友私聊,并称“量大从优、保证质量”。

与卖药群友沟通后,张春生了解到,这也是一名正在服用孟加拉版泰瑞沙的病友。在向其支付3000元人民币后,张春生通过快递收到了药。

从此之后,张春生就没再寻找新的购药渠道。“只要在群里发布想要的药品名,就有人出来联系,很多种抗癌药在群里都能找到,”张春生把QQ癌症患者群看成了自己的“药房”。

即便如此,原料药、仿制药交易在国内处于灰色地带,买卖渠道一旦因违法被查,就会中断。但癌症患者不能断药。“因为购药渠道中断,在群里发信息‘借药’的患者非常多。”王攀说,癌症患者最担心的就是断药,因为药从国外进来,渠道不透明,市场也就不稳定,一旦有患者发生断药,群里至少有人能拿出药来帮助断药患者挺过一段时间。

在群里,大家把这个现象叫做“借药危机”。顾前芬说,“往往在这个时候,才能体现一个群体的团结和人性。”(文中受访者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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