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蓄满精神能量的“林子”,向着壮阔的天空拔节生长
“一松一竹真朋友,山鸟山花好弟兄。”
在塞罕坝林海漫步,眼与耳,身与心,是可以完全托付的,不设防。
无边无沿、无穷无尽的绿色,清新、雅洁、恢宏、明亮,令人心安,有着向上的牵引力。
饮水思源,睹物思人。
塞罕坝有片“尚海纪念林”。好一个齐整、葱翠的“林子”,铭刻着以林场首任党委书记王尚海为代表的创业元勋们的功绩。
林场建设初创时期,困难堆积如山。为了稳定军心,王尚海一跺脚,从承德举家迁往坝上。副场长张启恩,原林业部造林司工程师,北京大学毕业生,硬是说服爱人挥别京城,举家上坝。
燕赵大地,再次响起“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歌。
悲歌一曲唱罢,旋即转入寂寞。无边的寂寞,始终是塞罕坝的“敌人”。
73岁的尹桂芝,18岁时秉持“祖国的需要就是我的志愿”的信念,来到塞罕坝,“没活干,那就找活儿干,干啥还得往前干”。80岁高龄的“老坝上”张省也说:“当时就看谁能干。谁能干就跟谁比。比着干,得劲!”
化解白天的寂寞就找活儿干,安顿晚上的寂寞就人为制造声响。
“年轻人没啥活动,上山参加生产回来,基本上就在宿舍待着,看看书。太闷了,就喊两声,乱唱几句,敲敲洗脸盆子。就这样。”建场初期的技术员李信说。
55年了,寂寞依然难以驱除。
塞罕坝在偏僻地带设有多处望火楼,一般都是夫妻终年住着,观察火情,被誉为“森林的眼睛”。
刘军和齐淑艳驻守的阴河分场亮兵台营林区望火楼,是整个塞罕坝林场的制高点。举目一望,茫茫林海尽收眼底,就专门辟名为“望海楼”。这里距离林场驻地有一个小时的车程,一路上除了树,还是树,偶见一个人影,都让人心生暖意与欣悦。
他们的任务就是每15分钟登高瞭望一次,看看四周是否冒烟了。这份工作,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在这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两口子生活了11年,“该吵的架都吵完了”。原本性情上就好静的刘军,笑起来也是一个“慢动作”。
实在是“熬得慌”,刘军看见央视播放着《跟徐湛学国画》节目,顿时来了兴致,“寻思”着那就学画画吧。
初中一年级就辍学了的刘军,人到中年,给自己找了个爱好。边学边画,边画边学,他感觉没有那么难,“你看,画个松树枝,拿毛笔往纸上一戳,就出来了”。
他画有《赏秋》《一览众山小》《春江水暖》《松鼠送福》《长寿图》《百财聚来图》,还有一幅,两只猫咪,瞪大眼睛,竖起耳朵,全神贯注,相互偎依着。刘军将之唤名《守望》。
“守望”,是当代塞罕坝人的人生关键词。
他们在守望塞罕坝的气息。用作家石英的话说,整个塞罕坝都散发着“一种清冽、芳香、甜润而又略含酸爽的使人清醒、促人向上的气息”。
他们在守望塞罕坝的绿色。用编辑家崔道怡的话说,塞罕坝的绿是“碧绿、翠绿、嫩绿、油绿”,是“饱含着脂肪与水分、充盈着生命之原色的绿”。
他们在守望塞罕坝的美丽。用摄影家李英杰的话说,塞罕坝的自然美“诠释了世间所有的永恒、浩瀚、广袤、和谐与力量,是原生态的美,是真正的自然美”。
守望守望守望,他们以立正的身姿长成了一棵棵参天树。
站在那棵被誉为“功勋树”的落叶松前,李瑛老先生的诗句再次在耳边回荡:
“我骄傲,我是一棵树,
…………
我是广阔田野的一部分,大自然的一部分,
我和美是一个整体,不可分割;
我属于人民,属于历史,
我渴盼整个世界
都作为我们共同的祖国。”
你分明能感知到,这里的“我”,不仅是一棵树,也是塞罕坝的百万亩林海,更是创造着传承着塞罕坝精神的塞罕坝人。
守望守望守望,他们练就“塞罕坝式”的乐观。
“一日三餐有味无味无所谓,爬冰卧雪苦乎累乎不在乎。”这是当年的塞罕坝人拟就的对联,横批:志在林海。
而现代塞罕坝人在遇事抱持乐观态度上不输前辈。
由于长年在海拔1010米至1940米的地方工作生活,塞罕坝人的皮肤偏黑。他们就自嘲是“黑蛋”“黑煤球”“黑土豆”。
转而,他们有时也“冒充”一把文化人,自称是“林家铺子”的。
守望守望守望,他们这群倾心制造“氧气”的人出手大方。
数据显示,塞罕坝每年释放氧气54.5万吨,可供199万人用上一整年。
塞罕坝这个“林子”更在释放着精神的“氧气”。
因为这个“林子”的带动,林场所在的河北省承德市造林绿化步入“加速度”跑道,全市森林面积3390万亩,森林覆盖率超过56%,再造了25个塞罕坝。
因为这个“林子”的感召,更多的人享受着一种有远见的生活方式。
刘国是塞罕坝北曼甸分场四道沟营林区的一名护林员。他的任务,就像歌曲唱的“大王叫我来巡山”,要在沿途开展防火宣传,扣留所有火种,查看所辖范围是否有人为或牲畜毁林现象。他每天都要写巡山日记,营林区主任还要“批改”。
不过,刘国已经从“要我巡山”转向“我要巡山”。他说:“有事没事,有点没点,就喜欢到山里走一走、看一看,要不然就不舒服、不踏实。”
在坝上感到舒服与踏实的,还有8岁的刘笑宇。
平时刘笑宇在临近塞罕坝的乡镇上读书、生活。正值暑期,他就跟着家人上坝了。见着时,他正和另外两个小朋友组成“寻宝小分队”,在草地上嬉戏,“我喜欢坝上,可以一直跑,跑呀跑,一口气跑好远”。
在大自然的怀抱里,他是一个舒舒展展的人。
7月12日傍晚,在七星湖假鼠妇草湿地公园“松毯天成”景点,一个小男孩捡起一枚松果,问妈妈这是什么。妈妈告诉他,这是松果,里边有松树的种子。种子慢慢长大了,就是身旁的这些小树苗。
“小树苗”这三个字令小男孩眼神一动,旁若无人地念起了童谣:“园里一排小树苗,根根栽得一般高。小树苗,嫩又小,摇一摇,就摔倒。小朋友们爱树苗,你不碰,它不摇,挂上一张小纸条:人人爱护小树苗。”
小男孩来自北京,名叫郭恒铭,正读着幼儿园。妈妈晁华说,这是第一次听儿子唱起这首童谣。
这么个地方,这么个时刻,“爱护小树苗”的星光,在这个4岁孩子的脑海中闪烁着。
一颗美好的种子正在他的心底发芽。
孩子们意味着未来。成人理当要为他们倾心爱着的绿色护航。
塞罕坝人是榜样。
“什么人?一颗绿色的心,一脸的刚毅与幸福。”在奔向中国梦的征途上,有人问。
“塞罕坝人!”回答响亮而有力。
“什么人?把生态的事看得这么透彻,行动上这么果断。”在人类描绘生态文明前景的漫漫画卷边,有人问。
“中国人!”回答更坚定、更铿锵。
(作者系本报记者,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理事)